葛天舒听到自己心头传来什么被打烂的声音,毁灭的那部分已经不能用残渣来形容,像齑粉,不用风吹都能消逝。
她扶着桌角,整理着自己的额发。她感觉喉咙好痛,头也是。父亲稳如泰山地坐在主位,母亲沉默地等待她处理这场闹剧,丈夫用担忧却平静的眼神望着他,儿子扭头冷静着,女儿垂眸,被这从未经历过的一幕给吓得不敢动弹。
葛天舒不知道在座的人里,有多少个比她提前知道葛朝越所做的决定。
但是无论谁先知道了,都改变不了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事实。
没有人能理解葛天舒当下的心情,就像没有人可以理解一个母亲所经历的痛苦一样。
她没有坐下,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拿起手机和车钥匙离开了。
王远意倾身想要留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追出来。大抵是想到不能把两个孩子丢在这里不管,残局总需要一个大人在场,才好解决。
葛老爷子冷冷地看着这个女婿,对他说:“我想你应该给我一个交代。”
葛朝越站起来:“和爸没关系,是我自己要这样做。甚至在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爸还劝过我。他已经把能阻止的话都说完了,是我执迷不悟,是我非要撞南墙,爷爷,你有什么气就冲着我来吧。”
他到底是年轻,知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却不知道这在被侵犯威严的人眼里看来,也是种挑衅。
葛老爷子顿时暴起,一改刚才沉稳漠然的样子,拎起旁边的拐杖就往葛朝越身上砸:“我打死你个不肖子孙!”
那拐杖从葛思宁的头顶飞过,宛如一架随时都会投落核弹的飞机,这阴影直接吓破了葛思宁的胆,一场空难在她身体炸开。
她在被奶奶抱紧着摁下脑袋的同时尖叫了一声,而后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王远意箭步冲上去制止老爷子,“爸!爸你别这样!”
葛朝越竟然一点不躲,沉木拐杖敲在骨头上传来一声响,他脖子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还犟嘴:“您要打别打太狠!伤筋动骨一百天,我二月底就走,那边医疗条件不好!”
一时之间,恢宏气派的大厅里回荡着分贝纷呈的各种声音。
葛思宁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除了哭什么也不会做,也忘了做。
她下意识的反应是逃跑,但是奶奶以为她是应激了,将她紧紧地箍在怀里,并安慰道:“思宁不怕,不怕啊,爷爷不会真的打死人的,他不舍得,也没那个力气。但阿越这次真的……做得太过了……”
葛思宁从奶奶的手臂间隙中抬眼,那根拐杖又一次挥舞起来,爸爸扑上去抱住了哥哥。
这次她不忍再看,狠狠地闭上眼,眼皮都皱在了一起,像被拧紧的毛巾。
可流出来不仅仅是泪水,还有她身体里和哥哥同出一脉的血-
坐落于京都以南,约两百公里的小县城,冷空气被阻挡在山脉背后,虽然还没到寒意刺骨的程度,但是天色暗下来以后一阵阵风还是吹得人忍不住发抖。
江译白在出站口等了半小时才接到拖着行李箱出来的陈安远。
他头上戴了顶针织帽,对视的时候眼神总躲躲闪闪。
江译白假装往前走,突然伸手出其不意地扯掉了他的帽子,里面露出一个被剪得乱七八糟的脑袋。
江译白骇然:“哪家理发店?手艺这么差,你找他们赔钱没有?”
陈安远摸了摸凉飕飕的后脑勺,声音微弱:“……我自己剪的。”
江译白一愣,把帽子丢给他。
出租车在路边等着双闪,打表计费,他走在前面把行李装进后备箱,端起架子来说了一句:“这么省干什么?家里是没米下锅了是不是?”
陈安远不想惹他生气,于是沉默。
江译白见他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拍了下他重新戴上帽子的脑袋。
“走了。”
他开玩笑说:“这样也挺好,看起来像弱智,不像流氓了。”
“……”
到了街道,小巷子开不进去,司机停在路边,跟江译白说:“只能送到这了。”
江译白也不计较,利落付款,“得嘞,谢谢叔。叔新年快乐。”
司机却不领情,听到后备箱合上就立马开走了。
陈安远跟在他后面回家,不是很高兴地说了句:“干嘛总是对别人笑脸相迎。”
他见不得好人没好报,哪怕只是嘴皮子功夫。回两句好听的话又不会死。
江译白反问:“难道要像你一样,整天黑着张脸,跟阎王修罗一样?福气看到你都不想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