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周驭走到实验舱,抽空看了曲行虎一眼,他毫无波澜地坐在那个浸泡池前,不看自己,也不跟任何人说话。
而他这仅仅只是经过一次改造,十年前同样状况的裴周驭,尚可以在操场上弹琴,说出你、我、他这样主视角分明的语言。
但曲行虎不。
他完完全全沦为了一个失去自我的机器。
再也无法表达。
中秋第二天,蓝仪云在操场召开了集体会议,帕森四个监区的犯人全部到达,还有一监的医护人员、六监的装修工人。
他们站在一场阴湿的秋雨里,天空正在哭泣,蓝仪云手里的喇叭却铿锵有力,她怒喝整个全程,把礼堂的相关人员一一问责了遍。
众人沉默着低下了头,唯独不见沈娉婷。
有人告发了她出言不逊,在礼堂说了蓝仪云几句不是,这些无心之言被有心人听见,添油加醋地上报给蓝仪云。
一结合陆砚雪伪装花童成功这件事,一切都说得通了。
据说蓝仪云把沈娉婷叫到了办公室,但没有发火,只是淡淡问她一句:“你是不是累了。”
沈娉婷回答什么无人知晓,不过令人费解的是,蓝仪云这次居然选择了体谅下属的辛苦。
她给沈娉婷批了处分,但同时,也允许给她几天假期。
操场上一片窃窃私语,犯人们都说:“蓝姐变化好大,贺医生一离职,她整个人都一蹶不振了。”
队伍的最后响起一声轻咳,彭庭献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板着脸提醒:“不要揣测蓝姐。”
“你装什么。”
有人小声说。
“就是,我看就你背地坏心眼子最多,一入狱就知道讨好狱警,滋润到现在,体重都增加不少吧?”
彭庭献懒得告诉他们其实食堂的饭很难吃,他温和地笑了笑,陈述道:“能和长官们打好关系,也是我的一种能力,不是吗。”
“呸。”
“呸呸呸呸。”
裴周驭环胸站在比他还靠后的后方,打量他的背影。
他发现彭庭献和人闲聊时总下意识背起双手,仿佛人畜无害的过路者,好奇这个,倾听那个,唯独不表现自己的攻击性。
狐狸一个。
队伍逐渐散去,蓝仪云结束了训话,灭掉喇叭扬长而去,第五监区的犯人也被霍云偃带走,前往图书室。
蓝仪云给每个监区长官下达了命令,加强思想教育,让犯人们都滚去图书室背诵监狱条规。
彭庭献欣然接受了这一项命令,因为图书室有报纸,他可以实时了解外界动向。
灰白而安静的图书室,占地面积广阔,可以容纳一整个五监的犯人,彭庭献在解散后率先去了二楼,那里有杂志栏,他想看一看自己公司的情况。
刚从架子里抽出一张报纸,蓦地,彭庭献睫毛抖了一下。
他差点被一只从天而降的手打到眼睛,报纸堪堪从他脸上擦过,他劈手去夺,身后的人却先一步对折,又给他插回了架子上。
一点、一点地转过身,彭庭献头回笑得这么牵强:“你有意思吗,裴警官。”
裴周驭目光扫过那张报纸,露出的一角里,有孟涧出席泊林董事会的照片。
“又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