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嘉眉心轻蹙。
她怀疑皇帝是毒药侵脑,彻底疯了。首辅掌票拟之权,协六部运转,受此折辱,内阁权威尽丧,六部人心浮动,言官群起而谏,朝局定生动荡。
圣心失据,甚至可能动摇朝纲。
皇帝的话太过离谱,她只当他是怒极失言,没有当真。
没承想却见皇帝缓缓坐直身体,声线沉冷道:“来人,传朕口谕……”
顾清嘉险些没绷住面上的神情,骤然抬眸,撞进了一双看似平静、眸底却一片混沌的凤眼。
原来是真疯了。
他倒是把解毒丸掏出来吃啊,谁才是应该吃药的那个,他心里难道就没点儿数吗?
她道:“金口玉言,覆水难收,请陛下三思。”
皇帝眼前天旋地转,头部阵阵抽痛,耳边一阵嘈杂之声,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无数不同的声线,最后都变成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阿澈,吃了这药,你就离不开母妃,能和我一起走了。”
“阿澈,你还小,一个人怎么在冷宫里活呢?”
“把药吃了……”
“阿澈,把药吃了……”
他指节骤然攥紧,力道之大,指甲嵌进肉里,喉间涌上一股腥甜,被他生生咽下。
“陛下……”
他听到有人在唤他,抬起混沌的眼眸,模糊的视野中,身形单薄的少年正关切地看着他,他有一双沉静的眸子,眸底却蛰伏着野心的火焰。
是啊,他是皇帝了。
可面对曾经的自己,他还是这样无能为力。
他曾立誓不做同父皇一样的昏君,可裴玄衍,他非杀不可!
“传朕口谕,裴玄衍藐视君上,罔顾君恩,即刻……”
“陛下!”顾清嘉扑身上前,恨不能将解毒丸从他怀里掏出来硬塞进他嘴里,可算是明白了皇帝总喜欢当护士给她喂药的那份心了。
皇帝拢住她单薄的脊背,将她按在了自己膝头,骨节分明的手抚过她的发丝,嗓音低哑。
“你最是好强不过,他却给你喂了那种腌臜的药,让你成了不被人那般对待便饥渴难耐的玩物,他分明是想要你的命。”
顾清嘉愣怔当场,皇帝说的每个字她都认识,怎么合在一起,就听不懂了?
这是正经的文里能出现的内容吗?
裴玄衍瞳孔骤缩,顾不上礼节,快步行至皇帝面前,沉声道:“陛下这是何意?鹤卿被喂了什么药?”
皇帝眸光冷冷扫向他:“药是你喂的,你该心知肚明才对。”
裴玄衍脑中回旋着皇帝方才的话。
腌臜的药……不被人那般对待便饥渴难耐……
他骤然俯身,修长的手紧拢住顾清嘉的肩头,眸底暗流汹涌,低声道:“鹤卿,圣上所言当真?是谁给你喂了那种药?”
顾清嘉心道皇帝发疯也就算了,就不能自己疯自己的吗?又惹得师父为她担心。
她低垂着眼睫,眉眼间一片郁色,看得裴玄衍的心渐渐沉了下去,见她嘴唇翕动想要开口,他低声道:“不用说了,为师明白了。”
是因为被喂了那种药吗?徒儿才会说自己放荡,说自己喜欢被顾景和那样对待……
心里痛不堪忍,身体上却在迎合,她该有多绝望?
而喂她药的人,除了顾景和,还会有谁?
顾清嘉心道师父明白什么了?他不明白。
她张口欲言,皇帝蓦然俯身将她从裴玄衍掌心搂了起来,双手紧扣住她的胳膊,迫使她直面他的视线,沉声道:“是谁?喂你药的人究竟是谁?”
他原以为那个“阴冷的男人”是裴玄衍,虽他瞧着并不阴冷,但那声音说的可能是他的本性。
可裴玄衍方才的神情和语气不似作假,再加上那声音向来都直言他的名字,从未用过代称,喂药的很可能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