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侧的人呼吸均匀而平稳,没有再回应。
颜铃以为周观熄睡着了,正准备一同坠入梦乡时,却听到身旁人沙哑地缓缓开口:“是啊,永远……不会再见到他了。”
睡意朦胧间,颜铃无意识地摸着周观熄纱布包裹的手,将它拢在胸前,轻而含糊地“嗯”了一声。
生活重新步入正确的轨道。
没有了下蛊计划,不再有大老板的威胁,一切忧虑烟消云散。一桩接一桩的喜事,令颜铃幸福得近乎不太真实,
想到彻底治愈涡斑病后,便能回到家乡与阿爸阿姐们团聚,颜铃便满心欢喜。可一想到“回家”,同时也意味着要与周观熄分别,于是朦胧的心便重重沉入海底,又空落落地悬浮而起。
他猛然意识到:蛊已下成,那么他们现在,便不再是所谓的“下蛊盟友”关系。
如今,他们算是什么呢?内心深处,他想要周观熄与自己……成为什么样的关系呢?
这天早晨,颜铃在培育室内托着下巴,指尖漫无目的地点点戳戳,将几缸被白斑覆盖的水生植物,修复得鲜嫩欲滴,生机盎然。
这段时间的白大褂们格外繁忙,忧心忡忡的叹息,还有类似于“政府又在催了”的对话不绝于耳。无形的压力像阴云般沉沉笼罩在每个人的头顶。身为半个局外人的颜铃虽听不懂、摸不透,但却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这份压抑。
他想了想,还是在原本计划的数量之外,多修复了几盆作物,这才走出了培育室。
出门来到走廊,他刚好见证了十分激动人心的一幕——周观熄的职位晋升仪式。
周观熄静默伫立在原地,徐容站在走廊的一头,从助理手中接过崭新的工牌,正色道:“小周,感谢你这段时间对融烬的付出。从今以后,这是你的工牌,希望……”
话还未说完,颜铃已小跑几步上前,雀跃地将工牌拿到手中:“交给我吧!我来教他怎么用!”
他先是在自己行囊中摸索了片刻,利落地将周观熄工牌的挂绳换成了自己编织的那条更漂亮的挂绳,双手举起工牌,心满意足道:“低头。”
徐容笑而不语,身旁的麦橘很识趣地以“哇塞天气真的很好”的模样及时看向窗外。周观熄轻轻呼出一口气,顺从地弯下腰,任由颜铃将工牌套在他的脖颈之上
周观熄升职,颜铃是整个公司里最高兴、最得意的人。
从清洁工晋升总监助理,这可是堪称火箭登月一般离谱的跃迁。颜铃甚至还有些不满意:“徐总的工作是不是很忙啊?你做她的助理之后,是不是也不会很清闲啊?”
周观熄说:“工作更有挑战性了,但也比之前更有价值了。我很满足。”
颜铃仔细一想也是,不管怎样,总比被埋没扫地要好就是了。他拿着周观熄的工牌,兴致勃勃地向他展示如何刷开了每一道门,后蹦蹦跳跳一路辗转,来到了食堂。是的,他们终于可以在同一时间段共进午餐了。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颜铃的错觉,此时正是喧闹的饭点时间,然而食堂里却安静得有些异样。
颜铃的固定饭搭子麦橘,平时最热衷于在午餐时间分享各部门八卦,今天不知道怎的,全程十分专注地直视餐盘,飞快把饭以非人速度扫光之后,还没咀嚼完便鼓着腮帮子便站起了身:“嘿嘿……我、我吃饱了,先回实验室了。”
“饱了?”颜铃摸不着头脑,“你平时不是发誓说,有小龙虾披萨供应的日子,至少要吃五块,给公司吃破产才够吗?”
麦橘闻言站得笔直,端着餐盘的手微微颤抖:“谁,谁说的,哈哈,今天天气真好啊!我先走啦……”
颜铃望着麦橘仓皇逃窜的背影,摸不着头脑:“她平时真不是这样的。”
周观熄不动声色地放下筷子:“和不熟的人在一起吃饭,或许会不自在吧。”
颜铃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
午饭后,颜铃教周观熄使用休息区的冰沙机,打了两杯小山一样高的能量冰沙。他们走过廊桥,透过脚下的观景玻璃,可以俯瞰到一楼大厅的景象。
与以往的情景不同,今天大堂的人群熙攘,还有许多外形黢黑、时不时爆发出光亮与“咔嚓”声的机器。
颜铃被时不时亮起的闪光晃得睁不开眼,问身旁的人:“这是在干什么?”
“哦哦,这个呀,是——”
有几个研发部的小姑娘正凑在窗口朝楼下看热闹,看到颜铃身后人的瞬间,身躯一震,立刻将路让开,以汇报工作般滴水不漏的口吻答道:“是我们医美产品管线那边请来的明星代言人,今天来总部拍摄一些广告素材。我们融烬的医美事业线,最近业绩十分出色……”
颜铃顿时来了兴致,也想凑热闹,对周观熄说:“我想去看看。”
他们乘电梯下了楼,远远便看到人群围绕着一张折叠椅上的人来来往往,众星捧月般地伺候着。
但因为包围的人太多太密,人群之外的颜铃来回踮脚,却始终看不清那人的脸。
“排场真是大啊。”颜铃感慨道,“我在电视上看,说是如果是很有名的大明星,签名可以换很多的钱呢。不知道我可不可以要一个——”
就在这时,一个女助理拿着水杯侧过身,露出一条缝隙,终于露出后方那人的半张脸来。
在看清那张面容的瞬间,颜铃像是失去了所有知觉般地僵在原地,手中的冰沙应声坠落,洒了满地。
身旁人群传来惊呼,颜铃充耳不闻,像是被什么东西钉死动弹不得,目光只是直勾勾地,牢牢盯着那张折叠椅上的人。
周观熄眉头微动,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