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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有些离別可再会(第8页)

马苦玄回头望去,师徒二人走出去很远,马上就要到达城门口,早已看不到陈平安的身影。马苦玄收回视线,眼神坚毅:“將来对阵別的人,可以看情况决定是否绕过他们的最强手,只要我最后贏了就行。但是那个傢伙,不行!我就是要以五境练气士的体魄跟三境武夫的体魄狠狠打上一架!”

男人不置可否。

马苦玄皱眉问道:“陈平安的三境体魄为何如此坚韧?我虽然淬链体魄一事做得不够好,更多功夫还是用在招徠真武山的祖宗英灵一事上,但是我所谓的『不够好,只是相对自己而言,陈平安怎么会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体魄?”

男人摇头道:“各有机缘。天底下的好事,不可能被你马苦玄一人占尽。”

马苦玄嗤笑道:“只要我视野所及,好事情好东西,就该是我马苦玄一人独占!”

男人一笑置之。很多道理不讲,不是马苦玄做得对。很多夸奖不说,也不是马苦玄做得不够好。护道人,只需要保证自己护送之人的脚下大道走得更高更远,绝对不可中途夭折。而马苦玄,註定会走得很高很远。至於到底能走到哪一步,能跟歷史上的哪个人並肩而立,如今东宝瓶洲许多幕后大人物其实都在拭目以待。

走著走著,黑衣少年一手捂住腹部,一手扶住脸颊,骂骂咧咧道:“他娘的真疼!”

陈平安强提一口气,不让自己的精神气松垮下去,然后在四处寻找那个所谓的刺客。街道上並无那具尸体的踪跡,他只得掠上墙头,弓腰而奔,而后驀然停下脚步,往下飘落。就在他和马苦玄对峙的墙头下方有一摊灰烬,里头安安静静搁著一只小白碗和一小截焦炭似的乌木。陈平安没有靠近,站在原地定睛望去,小巧白碗外边绘有五岳真形图,乌木瞧不出端倪。

这名刺客应该是被那个兵家修士瞬间斩杀,然后被真武山秘法烧成了灰烬。只是那个男人故意留下了刺客隨身珍藏的两件宝贝,难不成这就是他表达歉意的方式?陈平安犹豫片刻,还是过去蹲下,拿起那截不过尺余长的乌木。入手极有分量,竟有八九斤重。再拿起小白碗,手指拧转小碗仔细凝视,白碗所绘五座山岳,看名字,如果陈平安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古榆国的五岳图。

刺客的身份,陈平安其实不难猜到,多半是古宅楚书生的手下,那人言语之中便是古榆国皇帝都要与他平起平坐,死前身躯又化作枯木,分明是用了替死之法,更撂下狠话要找他陈平安的麻烦。后来杨晃聊起了妻子的雌榆木芯一事,这就很简单明了了:楚书生的大道根本,一是一截古榆所化身躯,二是古宅女鬼的雌榆木芯,故而那个树妖精魅用了“接连”二字。

既然是仇家死敌的遗物,陈平安拿得心安理得,不但如此,还有些埋怨这名刺客的家底也太薄了些,怎么连几十文雪钱都不带在身上?他將轻巧小碗和沉重乌木一併收入方寸物中,实在是走不动路了,蹣跚著走出十数步,来到墙边的一棵粗壮杏树下,背靠墙壁缓缓坐下,又从方寸物中取出一件洁净衣衫,仔细擦拭血跡。总不能去了趟茅厕就浑身是血,不说徐远霞和张山峰会起疑心,恐怕整条游廊都要起鬨。今天这么个热闹日子,陈平安不希望自己成为焦点,更不愿意因此给刘高华惹麻烦。

陈平安能吃苦扛痛,可不意味著这份滋味好受。与马苦玄在圆圈里拼死一战,陈平安內臟受伤不轻,现在就只想这么坐著,什么都不用多想。湖心高台那边还没有落下帷幕,喝彩声不断,视野被一条游廊和拥挤看客遮挡,陈平安在这边看不到什么,便只好抬头望。他身旁这棵老杏树冠大枝茂,杏盛放,占尽春风。

人和人,太不一样了。同样是小镇出身,马苦玄对不在乎的事情会格外不在乎,比如別人骂他是傻子,踩脏他的鞋子;但是在他在乎的事情上,马苦玄见不得別人比他好半点。刘羡阳会在陈平安做得比他好的事情上直接选择放弃,比如做竹弓、下套子等等。泥瓶巷的鼻涕虫顾璨则巴不得陈平安做得更好,那么他就只需要跟在后头沾光了。当然,这些除了天生性情之外,也跟远近亲疏有关係。

陈平安摘下养剑葫,灌了口烈酒,这让他体內气府的灼烧之感越发雪上加霜。但是世事就是如此奇怪,明明疼得不行,齜牙咧嘴的陈平安反而更想喝酒。

今天小街一战,憋屈有不少,痛快更多。虽然马苦玄此次还是托大,两人才勉强打了个平手,但是陈平安对於胜负一向看得不重,就像阿良说的,千万別死,要先活著,才能更好活著。陈平安觉得阿良这句话,真是话糙理不糙。於是他提起酒葫芦,高高举过头顶,晃了晃,然后愣了一下,哭丧著脸,悻悻然收回酒葫芦,以至於一些个即將脱口而出的豪言壮语都给咽回了肚子——酒没了。

陈平安低头在腰间別好酒葫芦,突然记起一事,与飞剑十五心意相通,很快手中就多出一只绣袋子。打开后,里头有三块桃糕,陈平安低头嗅了嗅,半点没坏。方寸物真是神奇,过了这么久,糕点还跟在落魄山接手时差不多新鲜。陈平安一手托住袋子,一手拈起一块糕点放入嘴中细细咀嚼,脑袋靠著墙壁,仰头望向满树杏。

吃过了一整块糕点就捨不得再吃,陈平安小心系好绣袋,满脸笑意,心想自家铺子的桃糕就是好吃。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想要让寧姑娘尝尝看,想像著下次见面的场景。陈平安自顾自傻乐和了一会儿,突然给了自己一耳光:“你傻啊。”

没有魏檗精心搭配的药桶可以浸泡,当下陈平安身体的痊癒速度简直就是御剑和步行的差距,不过休息片刻后,正常行走没有任何问题。

就在陈平安准备起身返回游廊座位的时候,远处一阵稀稀疏疏的脚步声响起,一重一轻,多半是一男一女。陈平安想了想,便选择继续坐在墙脚根,有杏树遮掩,等到他们离开之后再动身不迟。但是让陈平安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那男子似乎不是彩衣国人氏,双方便以东宝瓶洲雅言对话,到了光线昏暗的杏树附近便开始搂抱在一起。

陈平安有些坐立不安。这咋办?出声提醒一下那对野鸳鸯,还是盼著他们见好就收,差不多就离开此地?这种热闹还是別凑了,万一被人察觉,就真是裤襠里掉黄泥——不是屎也是屎了。

陈平安稍作犹豫,还是决定起身,咳嗽一声。杏树那一边的年轻女子尖叫一声,躲在了男子身后。男子大踏步绕过杏树,瞪大眼睛,死死盯著面容模糊的陈平安,一看是个个子不高、清清瘦瘦的少年郎,立即胆气十足:“別怕啊,这等覬覦你美色的採贼,便是他打死我,我也不会舍你远去。总之他想要占你的便宜,就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女子不知是害怕还是感动,依偎著男子宽阔温暖的后背,呢喃道:“柳郎,你真好。”

陈平安愣在当场。谈不上生气,只是觉得哭笑不得,心想你们两个小时候也被牛尾巴砸过吧……就这么僵持不下也不是个事儿,陈平安便找了个藉口,故作羞赧道:“公子、小姐,你们可能误会了,我比你们先到此地,因为第一次进入宅子,不知道茅厕在哪里,只好……”

不承想那个男子一声暴喝:“登徒子,採贼,还不把裤腰带系上!你这是要做什么,噁心不噁心,世间竟有你这等色迷心窍之辈!”

与此同时,他还不忘安慰身后容失色的女子:“刘姑娘,躲在我身后便是,別被这种傢伙脏了眼睛。”

最后他偷偷朝陈平安挤眉弄眼,充满了得意神色,一脸欠揍表情,好像在说“老子今天就要来一回英雄救美,刚好趁热打铁,拿下这个小娘们,有种你小子来打我啊”。

陈平安看著他。挺英俊一年轻男人,身材修长,面如冠玉,典型的文弱书生。难怪徐远霞经常念叨读书人没几个好东西,天底下的大家闺秀和小家碧玉也没几个是不眼瞎的,竟然瞧不上他徐某人,反而个个喜欢那些病秧子似的书生。然后陈平安就一步跨出,瞬间走到那书生面前,一巴掌扇过去,打得他横著倒地,直挺挺昏死过去。

刘姑娘站在原地,张大嘴巴,眼神呆滯,想要尖叫又不敢,苦苦压抑,唯恐这个出手行凶的歹人连自己一併打杀了,到时候自己与刚刚认识没多久的柳郎岂不是真成了一对短命鸳鸯?可是才子佳人的书上不都是说父母反对,种种坎坷,跌宕起伏,但最终必然是苦尽甘来,良人美眷吗?没有哪本书上写著书生佳人会给匪徒活活打死啊。

陈平安大踏步离开,顛了顛背后剑匣,头也不回。等回到游廊,没看到张山峰,便问了问。徐远霞是个爱说笑话的,便说张山峰与一妙龄佳人对上眼,夜游去了。刘高华跟著瞎起鬨,陈平安当然不信,不过此刻看著刘高华的面容,陈平安眼神有些古怪,心想天底下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吧。犹豫片刻,问道:“你有没有已经婚配的姐妹?”

刘高华一头雾水:“没啊。我有姐妹各一人,如今我没娶妻,她们没嫁人,全在家里混吃混喝。我爹整天埋怨我们是一群酒囊饭袋,俸禄都给我们仨糟践了,尤其是准备嫁妆聘礼,害得他好些年没购置案头清供。”

陈平安鬆了口气。没有婚嫁就好,否则那个相貌与刘高华有几分相似的女子若真是刘高华的姐妹,那么她一枝红杏出墙去,说与不说,陈平安都挺为难。

湖心亭高台那边很快就落下帷幕,掌声雷动,刘太守和马將军亲自走出水榭去往高台跟老神仙嘘寒问暖。老神仙对答得体,一文一武两位父母官都觉得如沐春风。其间还有一个士族子弟模样的年轻人死活要跟老神仙拜师学艺,结果很快就被宅子里头的管事杂役拖走。

张山峰比陈平安晚回来几步,看到陈平安平平安安地就坐在原地,如释重负,玩笑道:“我还以为你掉茅坑里了。”

陈平安不愿泄露小街一战,低声道:“没找著茅坑,又不好意思去问宅子里的管事,就想著偷偷找个僻静地儿,结果找了很久,回来的时候见游廊人多,不好意思挤进来,就在外边待了一会儿。”

徐远霞促狭问道:“一个劲儿往阴暗处钻,就没见著些卿卿我我的画面?我可跟你说,这彩衣国,尤其是胭脂郡,书生美人最多,閒来无事就都喜欢看点艷俗禁书,看多了,可不就按照书上写的路数……”

听到这里,刘高华忍俊不禁,使劲点头道:“就像我家那个小丫头,十三岁而已,就因为偷看了几本烟柳书——倒也不是看男女情爱——性子野著呢,从小就嚮往江湖侠义,总嚷嚷著胭脂郡的男子都是娘儿们,不爽利。她只学书上那些偷溜出绣楼、架梯子翻墙的伎俩,好在她精明,我娘亲比她更精明,小丫头片子就没一次是得手的。”

徐远霞眼前一亮,拍胸脯道:“嚮往江湖好啊,我徐某人装著一肚子江湖水,隨便拎出一两个故事,都是天底下最好的下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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