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云心情大好,和自己孙子说著內幕,又指了指已经合上的木匣:“只要这些符籙保养得当,还会有一些玄之又玄的机缘,当然可能性极其小便是了。可山上修行,『万一二字,既是可以让人身死道消的头等坏事,也会是洪福齐天的天大好事。哪怕不提这种意外,这些符籙本身,花费爷爷將近三枚小暑钱,亦是没有亏太多。”
桓云突然笑道:“城主驾到。走,去迎接一下。”
桓云放下孙儿,两人一起走出书房,去往庭院。
关係莫逆的仙家修士登门访客,自然无须叩门,只需要放出一些气机即可。
云上城城主,名为沈震泽,与桓云同为金丹修士。
沈震泽一袭白衣法袍,风度翩翩,中年男子模样,一看就是位神仙中人。
桓云在孙儿拜礼之后,第一句话便很开门见山:“你家集市那边,有人售卖符籙,品相极佳,你去晚了,可就要错过了。其中三符,我认得,天部霆司符、大江横流符和撮壤符,根脚粗浅,不是出自正宗,故而不算如何稀罕,但是有两道破障符,老夫反正这辈子从未见过,路引符与过桥符,绝妙。前者不但適宜修士上山下水,破开迷障,用得巧,甚至还可以为阴物开道赶赴黄泉,后者蕴含一丝纯粹剑意,你们云上城下五境修士拿来震慑寻常鬼祟妖物,事半功倍。”
沈震泽有些吃惊。寻常地仙修士嚷著符籙多好,他还不敢全信,可眼前这个道门老真人金口一开,就绝对不用怀疑。
桓云又说道:“可惜符籙材质太差,画符所用丹砂也寻常,不然一张符籙,可就不是十几枚雪花钱的价格了。”
沈震泽疑惑道:“桓真人,一张破障符,十几枚雪花钱,是不是算不得价廉物美?”
桓云笑道:“我桓云看待符籙好坏,难道还有走眼的时候?赶紧的,绝对不让云上城亏那几十枚雪花钱。”
桓云说了那个年轻包袱斋的相貌和摊位。
沈震泽点了点头:“我去去就来。”
桓云突然提醒道:“那个包袱斋做生意贼精贼精,劝你別自己去买,也免得让旁人生出覬覦之心,害了那个小修士。虽说此人摆摊之时,故意拿出了你们邻居彩雀府特產的小玄壁茶叶,勉强作为一张护身符,可是財帛动人心,要是真有人对他的身家起了贪念,这点关係,挡不了灾。”
沈震泽心领神会,御风远游,让城中心腹去购买符籙,然后自己重返宅邸。
此次登门,是与老真人桓云有要事相商。
水霄国西边邻国境內,一处人跡罕至的深山当中,出现了一处山水秘境,是山野樵夫偶然遇见,只是发现了洞府入口,但是不敢独自探幽,出山之后便当作一场奇遇,跟同乡大肆宣扬,然后被一个过路的山泽野修听闻。山泽野修去往当地官府仔细翻阅了当地县誌和堪舆图,自己去了一趟深山洞府,但无法打破仙家禁制,然后和两个修士联手最终打破了禁制,不承想那个阴阳家修士连夜破开禁制后,触发了洞府机关,死了两个,只剩下一人。此事便流传开来。
桓云听过了沈震泽的讲述后,笑道:“能够被一个四境阴阳家修士极快破开山水禁制,说明这座洞府品相不会高。怎的,你这个金丹地仙,要与那些个山泽野修爭抢这点机缘?”
沈震泽摇头道:“我只是打算让云上城几个年轻子弟去歷练一番,然后派遣一个龙门境供奉暗中护送,只要没有生死危险,供奉就不会现身。”
桓云微笑道:“若是万一机缘不小,云上城抢也不抢?”
沈震泽还是摇头:“我们云上城是吃过大苦头的,桓真人就不要挖苦我了。”
远亲不如近邻,山上山下都是。只不过山上恶邻也不少,比如同在水霄国的云上城和彩雀府,就是如此。自从上代城主、府主交恶一战之后,两家虽然不至於成为死敌,但双方修士已经老死不相往来,再无半点情分可言。
原本世交数百年的两个盟友门派,当年也是因为一场意外机缘才关係破碎。老城主起先是为自家晚辈护道,弟子负责寻宝,但是那处无据可查的破碎洞天秘境,竟然藏有一部直指金丹的道书,沈震泽的父亲和彩雀府上代府主,谁都没能忍住,为自认为唾手可得的宝物大打出手,不承想最后一个隱匿极好的野修,趁著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刻,一举重创了两个金丹地仙,得了道书,扬长而去。
云上城和彩雀府两个金丹地仙,因福得祸,伤及大道根本,都未能躋身元婴境,之后便先后抱憾离世了。从此两家便相互怨懟,再没办法成就一双神仙道侣。而且最有意思的事情在於,两个金丹地仙直到临终前,对於那个始终查不出根脚的野修反而並无太多仇恨,还都將那本价值连城的道书视为那人该得的道缘。
在那之前,两家其实算是山上少见的姻亲关係。
为此几代水霄国皇帝没少忧愁,多次想要牵线搭桥,帮著两大仙家重修旧好,只是云上城与彩雀府都没领情。
桓云笑道:“你是想要我帮著照拂一二,以防万一?怎么,有你的嫡传弟子出城歷练?”
沈震泽点头道:“而且不止一人,两个都处於破境瓶颈,必须要走这一趟。”
桓云说道:“刚好在此关头,封尘洞府重新现世,约莫就是你两个弟子的机缘了,是不能错过。你作为传道人,与弟子牵扯太多,距离近了,反而不美。”
沈震泽嘆了口气。修行道路上,可不只有饱览风光的好事,哪怕是梦寐以求的破境机缘,也会暗藏杀机,令人防不胜防,何况又有许多前辈高人拿命换来的经验和规矩。
桓云说道:“行吧,我就当一回久违的护道人。”
沈震泽起身行礼,桓云没有避让。
稚童桓箸乖巧懂事,已经赶紧跑开。
哪怕只是一段修行路上的护道人,亦是护道人。沈震泽用心良苦,为两个嫡传弟子向一个护道人行此大礼,理所当然,天经地义。
沈震泽一个心腹修士赶来庭院,从袖中取出那些一枚雪花钱都没能砍价成功的符籙,说道:“城主,那人非要留下最后一张雷符,死活不卖。”
沈震泽转头望向桓云,猜测这里边是不是有不为人知的讲究,桓云笑道:“那个小修士,是个怪脾气,留下一张符籙不卖,应该没有太多门道。”
沈震泽取出其中一张剑气过桥符,双指轻搓,確实不俗,不过贵是真贵,最后將全部符籙收到袖中,点头笑道:“刚好可以拿来给弟子,云上城还能留下两张。”
桓云笑道:“我隨口劝一句啊,可能毫无意义,不过其余符籙,云上城最好都省著点用,別胡乱挥霍了。至於云上城出钱再多买一批符籙,就算了,不然越买越吃亏。”
沈震泽也懒得计较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