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雍返回自己屋子前,陈平安只得说了句客气话:“大恩不言谢。”
陆雍心情舒畅,临走之时还留给了陈平安一本材质不明的炼丹秘籍。
陈平安小心翼翼地將那丹鼎收入咫尺物当中,开始翻阅那本陆雍亲笔撰写的炼丹秘籍。
过了一会儿,陈平安离开屋子,去了渡船上专门提供飞剑传讯的剑房,寄了一封信给玉圭宗姜尚真。
除了大略说了陆雍卖鼎一事后,密信末尾写道:“一大一小,欠了你两个人情。”
一间屋內,渡船金丹管事站在陆雍身旁,告诉老元婴陈平安写一封信,送去了玉圭宗。至於具体內容,自然不知,不然天底下谁还敢飞剑传讯。
陆雍“嗯”了一声。
金丹地仙好奇问道:“宫主,这位陈公子,来歷极其不俗?”
陆雍小心斟酌,笑道:“年纪轻轻就拥有一件咫尺物,你觉得如何?”
之前刚刚离开屋子,吃一堑长一智的陆雍就意识到不妙。他是为了表明诚意,才將那五彩金匱灶大大方方留给陈平安的,只是此鼎极其不凡,寻常方寸物未必放得下,而且哪怕强塞进去,也会有撑破“小洞天”的紊乱跡象。然而陆雍稍稍留步,就惊讶地发现丹鼎气息瞬间不见,而且陈平安所在屋子的气机极其平静。
咫尺物无疑了。
金丹地仙喟嘆道:“有钱,真有钱!必然是传承千年的山上豪阀嫡系子弟。只是这般出身的年轻仙家,行走天下,却喜欢身边携带纯粹武夫担任扈从,倒也有趣。”
陆雍不愿多谈陈平安,挥挥手,让金丹地仙离开。
独自一人的陆雍感慨道:“没白遭那顿罪受,我青虎宫兴矣。”
当渡船终於缓缓停靠在孤悬海外的那座老龙城岛屿渡口时,陈平安鬆了口气。
到宝瓶洲了,已是冬末。
渡口未见范家的桂岛渡船,应该是去往倒悬山了,如今尚未归来。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到桂夫人一面。
可当看到金丹境管事站在门口,而无宫主陆雍的身影时,陈平安就知道不妙了。
果不其然,那金丹管事也脸色颇为古怪,说道:“宫主有急事需要立即返回天闕峰,所以要我捎话给陈公子,那几枚穀雨钱,什么时候托人交给渡船这边,都无妨,希望陈公子別太把这件小事掛在心上。”
陈平安无奈道:“我会儘快將穀雨钱交给前辈。”
金丹地仙笑道:“可不敢催促陈公子,宫主都发话了。而且宫主离开渡船之前,与我说得语气极重,我不敢不从。”
在陆雍返回清境山天闕峰没几天,就有一柄极其迅猛的传讯飞剑来到青虎宫,一座剑房差点当场崩溃。
陆雍战战兢兢取出密信后,板著脸走回府邸,这才大笑出声。
从今天起,除了姜氏长房会单独赠予陆雍一百枚穀雨钱,玉圭宗还全盘包圆了青虎宫出炉的每一颗丹药,帮助行销桐叶洲四方。
陆雍以拳击掌,赶紧让人去山下招徠弟子,市井乡野寻找苗子也好,直接跟大泉、南齐数国开口討要也罢,总之青虎宫需要大肆招徠弟子!资质稍差也无所谓,修行个七八年,只要青虎宫用心调教,总能够炼製最简单的丹药,每一粒出炉的丹药,可都是一笔稳赚不赔的小雪钱啊!
陆雍去了祖师堂,上香之时,对著掛像上那些祖师爷们,轻声道:“祖师爷保佑青虎宫香火鼎盛,传承千年万年。”
陈平安背著竹箱从渡船走到渡口岸上。
裴钱剩下最后一步的时候,故意双脚併拢,以一个蹦跳姿势落在了地上,挺起胸膛道:“宝瓶洲,我来了!”
哼哼,好像还有个喜欢穿红袄的小丫头片子,就叫李宝瓶,如今傻乎乎在那啥山崖书院读死书呢,竟敢喊他爹叫小师叔,你等著!
魏羡四人纷纷走下渡船,站在陈平安两侧。
朱敛弯腰问道:“少爷,接下来咱们去哪儿?直接入城?”
陈平安早有腹稿,笑著说道:“渡口这边,有桂岛渡船的范家人待著,我们过去找他们便是。我跟他们的家族继承人,一个他爹娘给他名字取得很好的傢伙,是朋友,好朋友!”
朱敛讚嘆道:“少爷的朋友果真不俗。”
朱敛吃了那两颗青虎宫丹药后,筋骨积伤痊癒不说,魂魄还得到了极大温补,受益匪浅。只是大概何时能够顺利躋身金身境,陈平安不问,朱敛也未说。
卢白象和隋右边则不约而同想起一事,能够被陈平安称呼为“好朋友”,可不容易。
魏羡对裴钱说道:“欠我的那串人,別忘了。”
裴钱眼珠子急转,可怜兮兮道:“我穷得叮噹响,暂时没钱哩。”
魏羡一板一眼道:“要是搁在当年,欺君犯上,是要掉脑袋的。”
裴钱偷偷指了指陈平安,然后抬起小胳膊,拇指食指粘在一起,对魏羡悄悄道:“你看我爹是怎么跟人做朋友的,再瞧瞧老魏你是怎么跟我做朋友的,老魏你就不感到一丟丟的羞愧吗?”
魏羡呵呵笑道:“亲兄弟,明算帐,不然打下了江山,也坐不稳龙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