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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后会有期(第6页)

在他与少年崔瀺同行的短暂归途中,那个死皮赖脸的弟子说了许多关於山顶的事情,例如那些诸子百家圣人在各大洲的“有趣”谋划。哪怕少年崔瀺每次都是只言片语、零零碎碎,故意不说透,使得真正的內幕如蛟龙在云端般若隱若现,可是陈平安已经知道了轻重利害。

陈平安还说了自己的打瀑过程和境界攀升。徐远霞是武道中人,惊羡不已,哪怕早有预料,仍是对陈平安竖起大拇指,说他前途远大,將来至少也是一个炼神境的大宗师。看张山峰一脸茫然,徐远霞就举了个例子,说如今陈平安的境界,放在山上,那就是即將破开下五境瓶颈,隨时能躋身洞府境。张山峰这才恍然大悟,然后便哀號开来,说自己每天勤勉修行的成效难道都给狗叼走了吗。

陈平安哈哈大笑,跟徐远霞一起合伙挖苦张山峰。张山峰不需要別人安慰,这傢伙的坚韧心性其实不输陈平安,从来天不怕地不怕,他只怕一件事——兜里没钱,吃不饱饭。如果非要再多一件事,就是这几次降妖除魔他都做得不够好,一直良心难安。

隨后这一路风平浪静,经歷了胭脂郡的波譎云诡,又看过了剑水山庄的江湖热闹,三人此时觉得有些寂寞。好在很快就到了那座边境关隘,三人都有正儿八经的通关文牒,虽然盘查严密,仍是顺利走过城洞,去往大都督府。

在宋雨烧赠送的包裹当中,除了將近两千枚小雪钱,还有一封老人的亲笔书信,只要陈平安交给梳水国边境上的那座大都督府,就能够获得朝廷许可,进入禁地。

陈平安到了门禁森严的府门前,上去搭话,不承想这些边关武卒听不懂宝瓶洲雅言,陈平安又不会梳水国官话,一时间鸡同鸭讲,十分尷尬。好在府门武卒示意陈平安稍等,让一人进去稟报,很快就走出一位有书卷气的儒衫老者,他精通宝瓶洲雅言。陈平安递出那封信,信封上书“大都督亲启”五个大字,署名为“剑水山庄宋雨烧”。

府邸老幕僚双手接过信封,再不敢怠慢,直接领著三人在偏厅落座,等上过茶,才快步跑向大都督处理军务的官厅。又过了一会儿,就走来一个身材矮小的黝黑老人,既没有披掛甲冑,也未穿武臣官服,神色木訥,手里攥著三枚青铜印符,径直將其交给陈平安,隨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三人离开大都督府的时候,陈平安和张山峰都有些蒙——那位其貌不扬的梳水国大都督,也太过雷厉风行了些。徐远霞解释道:“真正从底层攀爬到高位的沙场武將,都不是夸夸其谈的性格。”他笑了笑,“搁在官场上,这叫作贵人语迟。”

张山峰没好气道:“人家根本就没说一个字,迟啥迟?”

两人听陈平安说过剑水山庄的那场风波,知道朝廷对山庄的態度,徐远霞不由得感慨道:“在这个当口愿意接见我们三人,还掏出三枚通关印符,这位大都督也算仗义了,跟宋老剑圣的交情一定极好。”

陈平安点头道:“能够跟宋老前辈做朋友的人,肯定不坏。”

徐远霞和张山峰相视一笑,后者嘖嘖道:“陈平安,你这句话说得有学问啊,都会拐弯抹角吹嘘自己了?”

陈平安又说道:“能跟宋老前辈做朋友的人做朋友,应该也不差。”

徐远霞伸出大拇指:“这话说得厚道,有嚼劲!”

张山峰搂过陈平安肩膀,称讚道:“转折自如,无懈可击!”

三人大笑著从南门离开关隘,继续往南去,各自腰间都悬掛著那枚印符。百余里后,他们就会进入仙家渡口管辖的禁地。

在半路上的一座小山头,三人停歇,陈平安生火做饭,其间远方暗处有人望向他们,估计是见到腰间印符后才悄然离去。

三人吃饭,都没有喝酒。即將进入那座山上练气士聚集的渡口,还是小心为上。

徐远霞这次主要是为陈平安和张山峰送行,不过如果有渡船去往宝瓶洲东南部的青鸞国,那就更好,至於渡口兜售法宝重器的店铺,徐远霞一个纯粹武夫,如今又多出一把神兵利器,已经完全没有兴趣。

张山峰除了想要购买一把攻伐法剑,再就是补充一些神行符之类的珍稀符籙,以及找人鑑定那双青神山神霄竹筷的价格。那口凝聚灵气化为甘露的白碗,以及陈平安半卖半送给他的古榆国甲丸,他是万万不会卖的。这两件宝贝,他连拿都不会拿出来,免得让人起了覬覦之心,白白多出一桩祸事。

从落魄山带出的东西,陈平安肯定一件都不会动。

贺小凉在鯤船上还给他的那颗上等蛇胆石,留著便是了。在驪珠洞天下坠后,龙鬚河和铁符江早已见不到一颗蛇胆石,先前的蛇胆石都变成了普通石子。他听说蛇胆石是驪珠洞天的特產,这意味著每用掉一颗,世上就要少掉一颗。陈平安如今已经知道这叫奇货可居,越晚出手,只会越赚。

胭脂郡城隍爷沈温赠送的金身文胆要藏好,先后两次获得的金身碎片和银色碎片一样不可示人。而沈温最为重视的,甚至说了一句“神器唯有德者持之”的,篆刻有“彩衣国胭脂郡城隍显佑伯印”的天师印的归属,陈平安其实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龙虎山外门道士张山峰,以及如今在山崖书院求学,但是修习《云上琅琅书》的林守一。陈平安用心思量之后,还是决定这枚天师印暂时由自己保管。不是不捨得送给他们中的一人,而是觉得哪怕赠送,也应该以后再说,等到自己理解了何谓“有德者”,再看那个时候,他二人谁配得上这三个字。

至於那截遭受雷击后犹有生机残存的乌木、绘有五岳真形图的大白碗及藏匿有枯骨艷鬼的那张符籙,陈平安都会拿出来询问其价格,至於是否典当出售,到时候再看,相信渡口店铺总不会强买强卖。

剑水山庄送的將近两千枚小雪钱,加上青衣小童给的,陈平安现在差不多有四千枚小雪钱了。一想到这个,他就有些乐呵。只是他马上又想到另一件事,就乐呵不起来了。

魏檗和崔姓老人曾经说过一些意思差不多的话,要陈平安在进入倒悬山之前,先躋身武道四境,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在那座长城上站稳脚跟,以浩然天下最充沛的无形剑意淬链体魄、夯实神魂。这对於任何一个链气三境的纯粹武夫来说,都大有裨益。按照老人的话说,如果连四境都没有,就乾脆別去城头上丟人现眼了,即便能走上去,也未必能够爬下来。陈平安给那姑娘送完了剑,就只能在剑气长城下边乾瞪眼,乖乖滚回落魄山当山大王了。可陈平安想在那边多待一会儿。

很快有一行七八人在山头下边的道路走过,装束各异,个个不似俗人。山坡上三人只是斜瞥一眼就不再多看。出门在外,小心道士和尚;入山涉水,避开稚童妇人。这是山上不成文的规矩,若是遇上不知深浅的同道中人,没事別瞎瞅,天晓得会不会碰上个脾气坏的。那些人亦是视线扫过三人后就不再打量。

虽然还没有到达渡口,可几十里路能走多久?离別在即,原本说好了都不喝酒的,但只是因为陈平安习惯性喝了口酒,张山峰就说也要喝,陈平安便將酒葫芦递了过去,结果徐远霞也来了一口。於是三人坐在小山头的山顶,就这么一人一口,默默饮酒不停息。

徐远霞喃喃道:“我曾是行伍出身,还是战事惨烈的边军,只是实在受不了身边每天死人才开始廝混江湖,不承想到最后还是死人。你们可能不信,我徐远霞出身书香门第,当年属於投笔从戎,家族虽算不上钟鸣鼎食的豪阀,可也算一地郡望吧,这都多少年没回去过了。好好一个父母健在的家乡,如今倒像是个故乡了。”大髯汉子喝酒喝得满鬍子都是酒水,盘腿而坐,醉眼矇矓:“当边军那些岁月,我早前读过些书,还算稍稍讲一点家国忠义。军中袍泽们大多不谈这些,只管挣军功、赚银子、给先行一步的兄弟们报仇。沙场杀敌就只是杀敌,痛快而已,不过若在沙场上给敌人砍了一刀、射了一箭,那么缝针拔箭的时候,可就只有痛没有快了。一大堆大老爷们儿,躺在满是血污的伤兵帐篷里疼得嗷嗷叫,谁也別笑话谁……”

张山峰向后倒去,他是真的不能再喝了,陈平安总不能一口气背两个人吧。张山峰望著蔚蓝天空道:“师父总说我是有悟性有根骨的,当年不去参加科举,而是上山修行,这辈子肯定不亏。可我哪里知道自己的悟性根骨在哪儿,若是也被狗叼走了,我真想求一求那些狗,让它们还给我,我下山降妖除魔用得著。有了道行,就不用再愧疚了,再也不会害得那些钱请我办事的百姓骨肉分离、流离失所了。”

陈平安喝酒有一点好,喝多了,言语反而少。他默默地听著两个朋友吐露心声,双手抱著那只酒葫芦眺望远方。

最后下山去往渡口时,想著自己千万不能醉酒的张山峰,已经让徐远霞背著了。徐远霞的脚步还算沉稳,只是酒话没少说,大声吟诵了好些边塞诗,最后说到“美酒千杯少”,打了个酒嗝,就没下文了。

陈平安笑著接话道:“佳人……两个也多呀。”

徐远霞翻了个白眼:“白瞎了一个剑仙!”

陈平安立即改正道:“大剑仙!”

张山峰喃喃地说著梦话:“还有大天师……”

这个梳水国和松溪国接壤处的仙家渡口,竟是一座没有城郭的繁华小镇,这让陈平安有一种重返家乡龙泉郡的错觉。路上行人熙熙攘攘,练气士其实不算太多,更多的还是世代扎根於此的凡夫俗子,以及各色商贾,街道处处是店铺。到了小镇,张山峰已经清醒过来,就是有点头疼,陈平安和徐远霞则早已酒气散尽。

徐远霞轻声提醒道:“咱们別想著货比三家,直接找一家地段最好、店铺最大的地儿。”

根据这宝贵的江湖经验,三人找到了一家掛有“青蚨坊”匾额的大铺子。铺子有五层楼,很有鹤立鸡群的气势,而且占地广袤,楼后好像还有一个大庭院,古树参天,似乎还有流水声。店门口两侧楹联是“童叟无欺,我家价格公道;將心比心,客官回头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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