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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月儿圆月儿弯(第7页)

他收回视线,摘下名为姜壶的养剑葫,轻轻喝了口酒,不由自主地感慨道:“练拳百万之后,是应该抓紧练剑。”

重新放好酒葫芦,陈平安不再那般拘谨,深吸一口气,满脸笑意,竟是就这么大大方方练习起了剑炉立桩。

之前剧烈的震动惹来鯤船上上下下的惶恐不安,春水害怕观景台那边出现意外,冒著惹来贵客恶感的风险穿过书房来到门槛附近,发现那个与大驪北岳正神交好的修士已经消失不见,而陈平安好像在修行,赶紧默默转身,一声不吭,返回正厅的时候还有意放轻了脚步。

打搅一名练气士或是纯粹武夫修行是山上山下的大忌。打醮山在百余年前就惹出过一桩天大的风波,一位九境试图破开十境瓶颈的“年轻”长老在闭关期间被死敌潜入山头,坏了大道根本,此生只能滯留在金丹境,以至於彻底崩溃,变得无比暴戾,动輒虐杀侍妾婢女,甚至还將一名观海境的得意弟子打成残废,差点断了他的长生桥。一向对其视如己出的掌律祖师不得不亲自出手,將其拘押在后山牢狱。之后,百年不曾下山的掌律祖师做了一个惊世骇俗的决定——她去祖宗祠堂领了打醮山开山始祖的佩剑,仗剑下山,闯入仇人宗门大开杀戒,亲手血刃仇寇之后,大笑之中重伤而返,回到宗门不到一年便溘然长逝。关於此事,尤其是掌律祖师的復仇是否值得,打醮山子弟只敢私下討论,但是掌律祖师的那股子豪迈气概,哪怕是打醮山之外的宗门仙家一样讚赏有加,觉得极有打醮山开山始祖的风范,在那之后,对已经被摘去“宗”字的打醮山多有善意之举。

陈平安给自己订立的目標是练拳百万,不是出一次拳就算一次,而是一次完整的六步走桩才算。他本想著,下次与阿良见面时,自己能做成一件事情,可阿良传授给他的“十八停”在破开六停关隘后,与前六停是截然不同的景象,如江水流淌,缓慢而浑厚,容不得他胡来,这让他有些无奈。

陈平安如今走桩,哪怕心里想著事情,都不耽误拳架的淬链体魄、裨益神魂。练拳如读书,“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书上的道理,不愧是圣人教诲,真不骗人。

陈平安在略作休息的时候,趴在栏杆上远眺云海,夕阳西下,云海像是铺上了一层金色外衣,金光粼粼,蔚为壮观,让人心旷神怡。他所在的这栋楼最为高耸,其余几栋都要矮上一大截,一些楼房的观景台上还稀稀拉拉站著同样欣赏晚霞云海的练气士。

正在此时,陈平安看到了一个背影,以他目前的眼力,能够清晰看到那人背后斜挎著个包袱,包袱底下是一柄木剑。那人身穿老旧道袍,髮髻別著木簪,缓缓侧身俯瞰陆地,伸出手掌遮在眉眼处,神色恍惚,风拂过他的鬢角,髮丝轻轻飘荡。他飢肠轆轆,正在掂量著钱囊里的余钱,看能否支撑到南涧国下船。

陈平安撤回几步,继续练拳,直到夜幕深沉。当他总算返回正厅的时候,发现秋实趴在桌上打盹,春水嫻静地坐在一旁,笑望著书房。与陈平安对视后,她赶紧伸手去拍打妹妹的肩头,陈平安摆摆手示意没关係。春水犹豫了一下,还是將秋实拍醒,少女清醒后赶紧转过头去擦了擦嘴,以免在客人面前露出丑態。

陈平安坐在桌旁,从青瓷盆里抓起一个翠绿欲滴的水果,类似未成熟的柑橘,但是剥开之后吃起来尤为甘甜。他又递给两个少女,春水不愿接过,见她如此,秋实只得悻悻然一起拒绝。只是陈平安强行放在她们身前的桌面上,她们也就不再坚持。毕竟,將这个北俱芦洲鲜草山的特產长春橘吃入腹中,抵得上她们一旬苦修积攒的灵气了。

春水轻轻嚼著长春橘,微微出神,仪態不输书香门第里的大家闺秀。不像妹妹秋实,开开心心的,只觉得不吃白不吃,有便宜不占是傻瓜。

陈平安率先吃完,发现秋实眼巴巴瞅著桌上的橘皮,问道:“橘皮还有用处?”

秋实大大咧咧回答道:“陈公子,炒菜的时候,撕扯几块橘皮丟进去,可香啦!”

陈平安眼睛一亮,笑著抓起两只橘子,又递给春水、秋实:“你们吃橘子,记得把橘皮留给我。”

春水、秋实面面相覷,没想明白这里头的因果。难不成这个手握鯤船天字號玉佩的少年,不务正业到了喜欢亲自下厨的地步?儒家圣贤们谆谆教导的君子远庖厨,都不讲究啦?

陈平安可不管別人的眼光,收起三份橘皮放入袖子,然后催促姐妹二人赶紧吃。

既然贵客都这么“不讲究”了,饶是春水吃著长春橘都没了负担,更別提没心没肺惯了的秋实了。春水心里突然有些暖洋洋的:

原来是这样啊,原来是这样一个春风和煦暖人心的少年郎啊。

最后陈平安袖装橘皮去往臥室睡觉,两名婢女则在书房一侧的厢房休憩,陈平安只需要扯响床头的银质铃鐺,她们就会隨叫隨到。而且那串铃鐺可不是俗物,若是有污秽邪风漏入房间,铃鐺就会自行响起。

陈平安这才摘下装有降妖、除魔的剑匣,放在床榻里边,直挺挺躺在舒服到让他不適应的床上,但是一只手掌仍是搁在了剑匣之上,然后开始有意识地用杨老头传授的吐纳方法呼吸。

其实养剑葫內的两柄飞剑初一和十五皆已开窍生出灵智,哪怕陈平安睡得很死,遇上危急情况,无须睡眠的它们一样能够自行御敌,但是陈平安还是不敢睡得太死。就这样睡意浅淡地一觉睡到了拂晓时分,当春水躡手躡脚地穿衣起床,轻轻打开她那边的房门时,陈平安就第一时间睁开了眼睛。因为陈平安早就发现,春水和秋实的脚步是有细微差別的。出门在外,怎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春水没有来敲门喊醒陈平安,在外边有条不紊地打扫房屋。直到秋实起床,响起脚步声,陈平安才停下剑炉立桩,穿上草鞋。刚下床走出去几步,他又默默退回床边,微微加重脚步力道走向房门。拉开门后,今日换了一身衣裳的春水施了个万福,略微侧身之时,衣裳便越发熨帖她的丰腴身材了,把陈平安看得一愣,当下便有些脸红,好在皮肤黝黑,不太瞧得出来。

春水让秋实去厨房端来食盒,该是早餐的点了。她则询问陈平安今天是否要出门走走,顺便介绍了这艘渡船的一些个游玩之处。

三人一起吃著丰盛早餐,陈平安还是不打算出去逛盪,觉得练拳之余,可以待在书房里看书。春水、秋实对此当然不会有异议,不过秋实还是有些遗憾,因为若是房间客人在鯤船购物,她们是有赏钱的。

陈平安就这样过著枯燥乏味的日子,春水依然如旧,秋实则有些无聊了。那个公子哥真够无趣的,每天要么在观景台上走奇怪的拳架子,来来回回,轻飘飘慢腾腾的,一点气势都没有嘛,看得她犯困;要么站在那里对著远处的云海,或是日出日落,一动不动,能够站上一个时辰不挪步;最多就是在书房看书练字,她一开始还会帮著研墨,只是看久了陈平安一板一眼的字体,实在是提不起兴致,倒是姐姐,始终站在少年身旁,偶尔站得脚酸了,就坐在书桌不远处。

陈平安每天吃饭的时候,都会问今天鯤船在哪个王朝版图的上空,还会让春水、秋实帮著介绍那些王朝的风土人情,说到儒家学宫和书院时,陈平安便好奇地询问为何东宝瓶洲只有观湖和山崖两座书院。

秋实一手捧腹大笑,一手指著懵懂少年,一语道破天机:“因为你们东宝瓶洲实在太小啊。我们北俱芦洲就有六座之多,更別提泱泱中土神洲了。”

春水悄悄瞪了一眼妹妹,秋实还是忍不住笑:“陈公子这个问题確实好笑嘛。”

陈平安直挠头,原来浩然天下这么大啊。

这一天,陈平安在观景台走桩之后,漫无目的地望著云捲云舒,突然又看到了那个背负木剑的年轻道士。

春水来到陈平安身旁,顺著他的视线望去,柔声道:“看道袍样式,应该是祖庭位於中土神洲的龙虎山张家道士。有一句膾炙人口的俗语传遍浩然天下,山上山下都不例外:凡有妖魔作祟处,必有桃木张天师。”

陈平安嗯了一声。鬼使神差地,那名背负桃木剑的落魄道士转头望来,依稀看到了同样背剑的少年,以及身旁的动人婢女,他有些失魂落魄——穷的,饿的。

陈平安顶著贵客的头衔,却不是什么金贵娇气的人物,所以不需要两名婢女真正如何伺候,秋实便把心思放在了外边,每天就像是个消息灵通的耳报神,说道鯤船上近期发生的奇人趣事,滔滔不绝,添油加醋,比说书先生还精彩。

对於这些,陈平安听过就算,他更多的兴趣还是在脚下。

一天暮色中,鯤船遭遇强劲罡风,必须下降航道高度,使得陈平安发现一块陆地版图上有烈火熊熊燃烧,一根根烟柱飘荡在空中,像是田圃里的一棵棵树苗,歪歪扭扭。春水知晓许多东宝瓶洲內幕,在书房查阅过舆图,很快就得出答案:原来那是一场涉及双方国运的血战,世代交恶的两大王朝经歷长达数百年的绵长战事之后,终於孤注一掷,倾举国之力,並且出动了大量练气士。经此一役,双方必然元气大伤,如此一来,整个东宝瓶洲以观湖书院为界线的北方地带,除去文武並重的大隋高氏,其实能够跟大驪宋氏抗衡的王朝越发稀少了。

春水望向生灵涂炭的大地,轻声感慨道:“若是打得惨了,说不定东宝瓶洲就要多出一座古战场遗址。几十年后,等到气机稳定下来,应该就会有真武山或是风雪庙的圣人坐镇其中,成为一处崭新的兵家地界。”

陈平安望向时不时亮起璀璨光芒的地面,猜测应该是身负神通的练气士在相互廝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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