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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黄雀去又返(第6页)

这次练拳,最难能可贵之处,在於老人对陈平安的锤链,无论如何凶狠残暴,都不曾改变少年的原本心性丝毫。无论是山上山下,都適用一条规矩,关於传道授业解惑,名师之上是明师,老人无疑是第一等的武道明师。明师,未必是顶尖高手,如李氏老祖就觉得不过五境武夫的朱河是当之无愧的明师,但是这位每天把自己锁在竹楼內的老人,如果不是武道宗师,那才是怪事。“九境之上还有大风光”,这种话谁能说出口?比如朱河甚至坚信九境的山巔境就是武学的止境和道路的尽头了。

粉裙女童偷偷问道:“老爷,你今天是不是不太开心?”

陈平安问道:“你是说老前辈暴起杀人一事?”

粉裙女童怯生生转头瞥了眼二楼,生怕自己给老爷惹来麻烦。

陈平安没有给出清晰的答案,而是轻声道:“上次远游的时候,我曾经在一处地方遇到一个嫁衣女鬼,喜欢一个读书人,喜欢得很……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是她为此杀了很多无辜的过路书生,我觉得她错了就是错了,而且不是一般的小错,不是可以弥补的那种。但是我能怎么办呢,当时宝瓶、李槐他们都在我身边,我总不能由著性子做事。而且我当时也想著,是不是我想得浅了,也不敢確定。”

粉裙女童好奇问道:“老爷,那你现在觉得呢?”

陈平安双手握拳,撑在膝盖上,眼神清澈,笑道:“那就是错的啊。下一次见面,我估计还是没办法讲道理,但是没关係,下下次,下下下次,总会有机会的!”

粉裙女童笑了。这样的老爷跟以前那个闷闷的老爷不太一样,但是更好些。

陈平安在心中默默告诉自己:要先活著。

夜幕沉沉,有个头戴莲冠的年轻道士推著一辆独轮车,插著算命摊都会有的唬人旗招子,走在通往槐黄县的官路上,车轮碾压在道路上,吱呀作响个不停——正是当初那个在小镇上当了好些年蹩脚算命先生的陆沉。

一只黄雀凭空破开夜幕,从涟漪中钻出,一个急停,站在陆沉的肩头,用鸟喙亲昵摩挲著他的脸颊。他笑容灿烂,腾出一只手,轻拍黄雀的小脑袋:“知道啦知道啦,之前是辛苦你嘍,要你將一枚枚铜钱啄来啄去的,帮著勘验文运。没法子呀,齐静春下棋那么厉害,你看,最后咱们两个不也没算出齐静春的后手?好嘛,这输得,小道我还是服气的。谁让老师偏心呢,明明是我这个徒弟下棋算卦最差,跟人打架最差,结果到最后,不討喜的苦差事全部要我来做,这不是难为人嘛。”他像是碎嘴的市井妇人,埋怨这念叨那,没有半点神仙气度。

黄雀突然啄了一下陆沉的耳垂,陆沉仿佛洞悉黄雀的心意,哈哈大笑:“仙人怎的就不是人啦?”他学那僧人单掌竖立在胸口,往轻巧了说是不伦不类、滑稽可笑;可若是往大了重了说,就是忤逆道统。

陆沉没个正经,轻声念叨著:“佛祖菩萨保佑啊,让小道这趟重返小镇,和气生財,一定要和气生財。嗯,上回求你们还是有用的嘛,最后不就没跟齐静春打生打死?所以这次再关照关照小道?一回生二回熟,以后大家就是朋友了!”

陆沉举目望去。夜色下的小镇,在他眼中,纤毫毕现。

无论是驪珠洞天下坠之后失去了大阵护持,还是破碎之前术法禁制完整,对他而言,其实一模一样,並无差別。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敲打那顶古朴道冠,似乎在思考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陆沉正是齐静春当初不管离不离开驪珠洞天都必须死的死结所在。只是齐静春出人意料地选择退了一大步,陆沉便跟著退了一小步。

喜欢大大咧咧说话的曹曦走后,谢宅顿时就重新恢復了清静,一家上下,从当家做主的妇人到一双子女,再到几个老僕老嫗,走路都要躡手躡脚,唯恐惊扰到谢实休息。这段时日,谢家人人过得很不真实,突然从那部甲戌本族谱上走出一位活生生的老祖宗,活了不知道多少个春荣秋枯。恐怕就只有那位自幼寡言的长眉少年心境相对安稳,因为谢实大致跟他解释过了外边的世界,並且让他暂时跟隨阮邛铸剑打铁。机缘一事,不是跟著自家老祖作威作福就会更好。长眉少年心性坚韧,哪怕得知老祖马上就是北俱芦洲的首位天君,无论修为还是地位,其实都要超出师父阮邛一筹,仍是没有流露出丝毫改换门庭的想法,这让谢实在心中微微讚赏:这才是谢家子孙该有的度量。

少年註定不会知晓,若是他稍稍心志不定,谢实就会放弃栽培他的念头,甚至会主动对阮邛言语一二,免得家门不幸,遗祸绵延——这就意味著他几乎彻底失去了证道长生和重振门风的可能性。

山上仙师收弟子极其重视修心,往往不是几年就能敲定的事情,更多是云游四方数十载才找到一个能够继承香火的满意弟子。在这期间,很多仙师都会给予种种考验,富贵、生死、情爱,诸多俗世头等事皆是修道登天的关隘,是继续待在江河里做杂鱼,还是鲤鱼跳龙门,可能只在取捨的一念之间。

大道漫漫,每一个躋身十境,尤其是上五境的练气士,无一例外,都是惊才绝艷之辈。只不过大道三千,登山之路並无定数,故而各有各的缘法。天君谢实不喜欢的性情落在別家圣贤或是旁门左道眼中,就有可能是一块良材璞玉。所以老话又有“天无绝人之路”一说。

当然,谢实地位崇高,眼光亦自高远,其实以长眉少年的资质天赋,在东宝瓶洲的仙家门派当中都会是极为抢手的修道坯子,肯定什么都不管,先收了做弟子再说。山门里头每多出一位中五境神仙,无论是用来震慑世俗王朝的帝王將相,还是处理与周边山上“邻里”的微妙关係,都会有极大的助力,哪里会如谢天君这般吹毛求疵。

谢实缓缓喝著酒,面有愁容。

“老祖宗,有心事吗?”长眉少年坐在桌对面,一对品相极高的香火小人眼见著没有外人在家,便从大堂匾额跃下,在少年肩头、脑袋上追逐打闹,欢快嬉戏。长眉少年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谢实喝著闷酒:“问心有愧罢了。”

长眉少年错愕道:“老祖宗这么厉害,还需要做违心的事情?”

谢实笑了笑:“你以后一样会如此不爽快,用不著大惊小怪。你的性子,憨直多於灵动,学剑挺好的,道家修清净,听上去是一潭死水的性子,其实不然,最是需要捫心自问,条条道道,並不轻鬆。”

长眉少年点点头。

谢实看著略显稚嫩的脸庞,心中喟嘆。乱世將至,群雄逐鹿,註定会精彩纷呈,但同样会多出许多无可奈何的生离死別,山上山下差不离的。

谢实挥挥手,示意少年可以离开了。

一双香火小人蹦回匾额待著,相互依偎,窃窃私语。

谢实闭目养神,呼吸绵绵,坐忘神游。

曹曦离开桃叶巷后,隨便溜达起来。若非如今驪珠洞天的宝贝都已搜刮殆尽,以曹曦在南婆娑洲“雁过拔毛”的脾气,还不得把小镇翻个底朝天?曹曦心中大恨,恼火大驪王朝之前的强买强卖。按照大驪曹氏子孙的密信所言,大驪那趟涸泽而渔似的搜集法宝,还真是收穫颇丰,哪怕修为高如曹曦都有些眼馋。

屠龙一役,三教百家的先贤们在此血战一场,打得天翻地覆,尸体如雪纷落,然后四位圣人从天而降,画地为牢,所有宝贝就这么留在了小洞天之內,一甲子一次开门迎客,各凭本事,掏钱进门,靠著眼力捡漏,多有出去之后境界骤然暴涨的幸运儿。

曹曦犹豫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个屁,不提点几句,我看悬乎。”

他来到窑务督造官衙署,门房是个眼力见儿不好的,又没资格知晓曹氏家事和山上事,气势汹汹地將曹曦挡在门外。曹曦也不生气,笑呵呵站在衙署门外跟门房閒聊,一来二去,还挺热络的。还是搬出曹氏祖宅来此暂居的曹峻察觉到异样后,给督造官曹茂提了一嘴,上柱国曹氏的这一代嫡长孙嚇得立即跑到大门口,见著了朝思暮想的老祖宗,二话不说就扑倒在地,砰砰磕头,把那个门房给嚇得魂飞魄散。

別看曹茂在郡守吴鳶那边谈笑风生,心里根本没把吴鳶这个寒庶出身的国师弟子放在眼里,然而到了曹曦跟前,真是五体投地,毫不含糊。这怪不得曹茂失了分寸,曹曦是家族最大的老祖宗,比为家族贏得上柱国头衔的祖宗还高高在上,曹氏只有每一代嫡子才有资格知晓这桩天大秘事,用以在危急时刻抖搂出来——自家老祖,南婆娑洲的陆地剑仙,镇海楼的半个主人,这可是比免死铁券还管用的保命符。

曹曦走到曹茂身边,用脚踹了一下:“起来吧,少在这里丟人现眼。”

曹茂连忙起身,连官服上的灰尘都捨不得拍一下,激动得眼眶通红。上五境的神仙人物,岂是想见就能见到的?更何况还是自家族谱上清清楚楚写上大名的祖辈!有这么一座大靠山,以后曹氏子弟莫说是在大驪王朝这一隅之地,便是在整个东宝瓶洲也能横著走!

曹曦问道:“关於陈平安的祖籍,查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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