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驮碑符作为障眼法的陈平安坐在一处屋脊上,看著都替这个孙道人著急,你这不还是等於偷了银钱插块木牌,间接告诉那黄师“孙道人没偷钱”?孙道人你好歹多跑些路程,多打开些殿阁屋舍的大门,假装过了那条台阶中轴线,往嘉佑国秦公子那个方向逃窜了,不然到此为止,黄师只要是个有脑袋的,不还是要从这座小殿率先找起。若是换成陈平安,其实从一开始,就会让那些大门或开或关。
不过这一路隱匿行来,孙道人经常要作取捨,將大小两只包裹里边的物件替换扔掉,反正高瘦老道也不晓得到底是新物件好,还是旧的值钱,到最后全凭眼缘。陈平安便在后边捡破烂。
反观黄师那边,若是包裹里边位置不够,每次替换物件,不要的,便都要被他一拳打碎,若是无法打得粉碎,便另有计较,兴许要重新更换一番。
此地眾多仙家遗留宝物,大多已经濒临破碎的边缘,修復起来兴许需要大笔神仙钱,可是將其打烂,对於黄师这个底子不俗的金身境武夫来说,轻而易举。原本打算捨弃之物,结果一拳不碎的,当然就被黄师重新收入囊中。这也算另类的勘验手段了。不过这趟访山寻宝的机缘之大由此可见一斑。
寻常一些个重见天日的仙家洞府,一拨拨山泽野修打生打死,均摊下来,每个人最终能够得到三两件仙家器物,就已足够让人欣喜若狂。但是黄师犹然不满足。
果不其然,在突然失去了孙道人的行踪后,黄师就开始放弃搜刮,而是循著开门的路线,火急火燎寻找到了这座小殿。
黄师临近之后,陈平安便不再保持坐姿,而是在屋脊上躺下身形,屏气凝神,再无半点呼吸气息。
黄师瞥了眼地上的匾额,笑道:“孙道长,水殿之內,又有重宝?不如我帮你一把?放心,按照咱们事先定好的规矩,谁率先推开的门,屋內所有宝物无论多贵重,都归谁。”
水殿之內,孙道人战战兢兢,默默祷告道门三清老祖,让那黄师速速离去。
大概因为孙道人不属道家三脉子弟,祈求无用,黄师直接跨过了门槛,笑道:“孙道长,怎的,得了些宝贝,便翻脸不认人,连盟友都要防备?咱们俩需要提防的,难道不是那个手握法刀凶器的狄元封?我一个五境武夫,至於让孙道长如此忌惮?”
躲无可躲的孙道人只得从神像后面走出来,悻悻然笑道:“黄老弟说笑了。”
黄师打趣道:“这才走过十之二三的仙府地盘,还有那么多路程要走,別的不说,先前咱们在山巔道观那边,可是发现后山犹有大好风光的,孙道长为何这么早就丟了那件法袍包裹?我可知道,入宫观寺庙烧香,走回头路,不太好。”
孙道人只得原路返回,从那尊神像背后捡起先前小心翼翼放在地上的包裹,挎在身上,额头上渗出汗水:“黄老弟,不如你我联手,多防著那个狄元封,岂不是更好?你我伤了和气,白白让狄元封坐收渔翁之利。”
黄师点头道:“將那部光彩渗出道袍的秘籍给我过过眼?”
孙道人哀嘆道:“黄老弟,你都已经到手了那只香炉,也该见好就收了吧,何况贫道这本秘籍是一部道门典籍,黄老弟拿了也无太大意义。”
黄师微笑道:“有无意义,孙道长你说了可不算。”
孙道人脸色阴沉道:“黄师,那贫道也要劝你一句了,贫道怎么说也是一个擅长近身廝杀的观海境道士。”
黄师说道:“若非如此,才是麻烦。我知道,你的压箱底宝物就是那件已经碎了的宝塔铃,可以用来防御,可惜说没就没了。除此之外,无非是一件攻伐本命物,那你知不知道,我其实是一个六境武夫,三两拳打死你,如探囊取物。”
孙道人震惊道:“六境武夫?!”
孙道人隨即冷笑道:“嚇唬人谁不会?贫道还说自己是那金丹地仙呢,你怕不怕?”
黄师正要一拳了结这个老道人的性命,不承想水殿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黄师转头望去,竟是那个没去狄元封那边寻宝的黑袍老人陈道友。
黄师瞥了眼那傢伙的斜挎包裹,看样子,是装了些琉璃碧瓦和……几块道观青砖?
是胆子太小,还是运道太差?这一路赶来,一头撞入鬼门关,就没半点其他收穫?
若真是如此,黄师都觉得一拳打死这种可怜虫,有些浪费气力了。
孙道人瞧见了那个匆匆赶来的道友,既欣喜,又无奈。
这个陈道友,怎的就不听劝。也罢,事已至此,看看有无机会,两人联手,免得被黄师一人独吞了他们哥俩辛苦寻觅而来的宝物。
瞥见那傢伙斜挎包裹的寒酸光景后,孙道人心想实在不行,回头两人合力逃出生天,他赠给陈道友几件瞧著不值钱的宝物便是。
陈平安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方才我为了找你们,便在屋脊上边飞掠一番,不承想看到有两拨人登了山,便赶紧落下身形。第一拨两人,年轻子弟,瞧著就像是咱们招惹不起的谱牒仙师,都穿著法袍而来。第二拨,正是那北亭国小侯爷,一行五人,一人守住了山脚的拱桥,一人直接飞奔上了山巔道观,明摆著是要占据路口要道,剩余三人,则慢慢搜山而上,迟早要与我们撞上,这可如何是好?”
黄师心情沉重。之前羊肠小道边上那座破败行亭里的两个纯粹武夫分明都是实打实的宗师,自己单独应付两人,就已经需要拼命。如果再加上其余三人,黄师不觉得自己有把握携宝脱身。所以情况有变,水殿內外、眼前身后的两个道友,暂时还杀不得。
於是黄师笑道:“与孙道长开个玩笑,別见怪。”
孙道人气呼呼道:“黄老弟这种伤感情的玩笑,还是少开为妙!”
黄师心中隱隱发怒,差点没忍住先一拳打杀了这个孙道长,反正一个所谓擅长近身廝杀的野修道人,远远不如那个精通符籙远攻的黑袍老人,杀了孙道人,一切宝物暂时交由黑袍老人保管,黄师就不信这个陈道友不动心!
孙道人突然高声道:“陈道友,打个商量,能否送我几张攻伐符籙?”
陈平安微笑道:“可以买卖。”
孙道人哑口无言。
黄师皱了皱眉头,隨即眉头舒展,差点忘了孙道人也是一个半吊子的道门修士,画符不成,驾驭符籙还是不难。
也不算什么坏消息,有孙道人和黑袍老人两人手持攻伐符籙,配合自己这个金身境武夫,再加上和狄元封碰头,四人聚拢,不容小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