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抬起一脚,重重踏下,大喝道:“积水成渊,蛟龙生焉!”
他身后的法相神像也隨之高高抬起一脚,迅猛踩下。
寒食江神在这一刻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困难,满脸惶恐,喉咙微动,想要说出求饶的软话,可一个字都无法说出口——如遇天敌。
任你修为深湛,境界高远,一旦遇上,同样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乖乖束手待毙。
那无比威严庄重的“蛟龙生焉”四个字如春雷炸响,一遍一遍在寒食江神的耳边反覆爆绽,心湖之上,更是如被人直指,掀起了一阵阵无法掌控的惊涛骇浪。
他胸口的金色团龙像是被仙人画龙点睛,竟然变成了活物一般,那件青色长袍则像是青色湖泊,金色游龙在其上疯狂乱窜,没有半点蛟龙游水的优哉游哉,只有癲狂和痛苦。半臂长短的金色蛟龙在四处乱撞的过程中,原本明亮的金色光彩逐渐暗淡无光,而且不断有金色丝线如纤细羽毛从青袍之上剥离,飘落在地上,化作灰烬。
崔东山笑著向前一步,再次抬脚:“小小池塘爬虫,也敢三番两次试探大爷我?你之前试探两次,我就两脚將你寒食江踩成三截,看你以后怎么统御大小江河十八条!”
就在少年即將第二次踩踏地面的瞬间,寒食江神屁股底下的座椅砰然碎裂,化作齏粉。这位不可一世的一江正神踉蹌起身,一只手死死捂住胸口那条金色蛟龙,不让其继续像一只无头苍蝇般乱撞,另外一只手高高抬起,艰难一拍而下,嘴角满是血跡,沙哑含糊道:“忤逆命令,冒犯贵客,死不足惜!”
砰然一声,水蛇精的头颅就那么炸裂开来。
尸体倒地后,恢復真身,是一条体態纤细的斑斕水蛇。那支仙人遗物的法器铁鐧坠落地面的声响,在空荡荡的大堂之上格外清脆且刺耳。
此时崔东山的脚底板距离地面还不到半寸了,寒食江神顾不得擦拭嘴角,站直身体,便要弯腰赔罪。
原本已经停下踩踏动作的白衣少年眼神熠熠,做了一个缓缓收脚的动作。
但是剎那之间,少年再次默念道:“蛟龙生焉。”
一脚踏地!乾脆利落!
神像自然而然也是跟著踩上一脚。
崔东山这一脚是踩在大水府邸的青砖地面上,而他背后神像一脚下去,可就是踩在寒食江的气运之上了。
寒食江神捂住金色蛟龙的五指已经刺入胸膛之中,哪怕痛彻心扉,仍是不愿鬆手。
此乃他证道曙光所在,既是心志毅力之凝聚,更是心结癥结所在,死也不可鬆手!
崔东山鬆开紧握的拳头,抖了抖袖子,动作无比瀟洒飘逸,缓缓上前,绕过那条可怜水蛇精的尸体,抬头望向主位,抬起脚踩在那支铁鐧上,嬉笑道:“这位水神老爷,是不是很意外?”
七窍流血。面容悽惨的寒食江神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形,歪头吐出一口血水,然后低垂头颅,瞥了眼胸前那条哀鸣不止的暗金色蛟龙,缓缓抬起头。这位几乎有两百年光阴不曾亲自出手杀敌的水神老爷眼神恍惚,喃喃道:“这位真仙,就不能放我一马吗?仙师再来一脚,我便与死无异了啊。”
堂內眾人全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个个呆若木鸡。
在他们看来近乎无敌的一尊江水正神,就这么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中了。
崔东山又开始无聊地左右张望,视线停留在那名军师身上,后者立即作揖行礼,甚至长久时间都不敢直腰起身。不愧是读书人出身,懂得审时度势,伏低做小。
崔东山又望向那个真身为拦江蛤蟆的胖子,后者二话不说跪地不起,使劲磕头,大嗓门喊道:“叩见真仙!”
唯独那身形魁梧的披甲鲤鱼精瞪大了眼睛,与白衣少年直直对视。
崔东山不等寒食江神出声呵斥属下,就已经率先笑道:
“宰了。我数三声。三——一!”
显然他有意耍诈,明摆著要再来一脚。
这一点,他是跟某人学的。
不料那寒食江神更加杀伐果断,只见眨眼过后,他便站在了鲤鱼精身后,一只抓住后者心臟的手掌从后背一直透出胸腔。他缓缓抽回鲜血淋漓的手臂,按住死不瞑目的鲤鱼精的那颗头颅,轻轻一拨,將尸体推开,那颗心臟很快变作一颗鹅卵大小的赤红丹丸,被寒食江神往嘴里一丟,迅速咽下。
崔东山还算说话算话,悻悻然收起那只脚,笑望向灵韵派一老两小:“认不认得我?”
灵韵派外门长老慌乱起身,抱拳低头道:“先前是我们有眼无珠,还望仙师恕罪。斗胆恳请仙师去我们灵韵派做客……”
不等他说完,崔东山又开始发號施令:“那就把眼珠子挖了吧。”
下一刻,寒食江神手中便多了一双眼珠子,长老双手捧住脸庞,不断有鲜血从指缝间渗出。长老竟是使劲咬住嘴唇,拼命不让自己喊出声来。
崔东山斜眼看著那两个脸色苍白的灵韵派年轻俊彦:“算你们两个小崽子运气好,这里是黄庭国,而不是在大驪版图上。”
两名前途远大的年轻修士略微鬆了口气,但隨后就听少年道:“但是你们运气也有不好的地方。灵韵派从掌门到一干长老几乎都是一根筋的蠢货,铁了心要效忠黄庭国洪氏,所以你们一起去死吧。”
这一次,寒食江神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