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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小庙(第5页)

传言那个曾经在骑龙巷住过一段时间的阮师傅,是会铸剑的神仙,连朝廷也敬重得很。礼部官老爷和小吴大人,都曾经亲自去拜访过。所以阮师傅的身份不简单,绝对假不了。很多人都想著把孩子塞进铁匠铺子,只可惜已经不招人了。不过阮师傅有次去镇上买酒,倒是挑中了两个孩子做学徒,第二天酒铺就人满为患了,全是大人长辈拎著自家孩子,问题在於也没人真正买酒,全眼巴巴等著阮师傅能够看中谁。孩子可不管什么前程不前程,撒腿闹得欢,鸡飞狗跳吵翻天。

其实在县令吴鳶出现之前,小镇上的人只知道自己是大驪子民,龙窑是为大驪皇帝家里烧制瓷器,仅此而已,其余一概不知。小镇人员流通极少,根本不存在什么拜访亲戚、出门游学、远嫁他乡,书上不教,老辈不说,世世代代皆是如此,四姓十族当中知道一些內幕的人物,更不敢泄露天机。

那些本命瓷被挑中的幸运儿,能够走出去欣赏外边的大好河山,但在驪珠洞天破碎下坠之前,根本没有衣锦还乡的机会,这是四方圣人早年订立的规矩之一。

如今按照县衙张贴的告示和识字之人的讲解,才知道以前是因为龙泉县的山路,太过险峻,如今朝廷了大力气才开通道路,为了开山一事,要把那些山头送给某些相中此地风水的大人物,与此同时,以县衙礼房吏员为首的一拨人,开始为辖境內的百姓讲解各种规矩,应该如何与外乡人相处,比如不可胡乱对著外乡人指指点点,稚童不可衝撞街道行人,绝对不许擅自触碰外乡人的坐骑等等。一旦出现爭执,百姓则必须如实向龙泉县衙稟报,不可自作主张,官府会秉公处理。

四姓十族对此並未展露出太多的热情,更没有出面帮著县衙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的意思,更多还是冷眼旁观,至於是不是等著看县衙闹笑话,就只有吴鳶和那帮老狐狸心里最清楚了。

小镇的巨大变化,对自幼在兵家祖庭风雪庙长大的阮秀而言,感触不深,或者说也不在意。

她自从遇到某个矮冬瓜之后,就心情鬱郁。

那蛮横妇人大摇大摆去了陈平安家的宅子不说,还把院门和屋门铜锁都给弄坏了,她之前跑去给两栋宅子打扫的时候,刚好撞到那拨前去换锁的人。阮秀气得柳眉倒竖,跑上去讲道理,那几人仿佛知晓她的身份,毕恭毕敬赔礼道歉,但是当问起幕后罪魁祸首到底是谁,他们就摆出一副阮小姐你就算活活打死我们,我们也不敢说的无赖架势。这也就罢了,阮秀要他们交出旧锁和崭新钥匙,回到铁匠铺子,就碰到了那个矮冬瓜,她竟还有脸笑眯眯地说是自己不小心,才打坏了铜锁。

阮秀还依照约定,僱人修缮了泥瓶巷一栋无人居住的破败宅子。宅子屋顶塌陷出一个大洞,房梁腐朽,红漆剥落。阮秀要那些小镇上的砖瓦匠,仔细修补,小心添砖加瓦,最后实在不放心,还专门盯著他们做了大半天事。

再就是相邻的压岁铺子和草头铺子,都掛名在了陈平安名下,两间老字號铺子的老伙计,已走得七七八八,只得另外雇用伙计。她不敢挑选一些油滑之辈,便让自家剑铺的人,推荐了些性情本分却手脚伶俐的妇人少女,帮忙打理生意。

压岁铺子继续贩卖各式糕点吃食,草头铺子则继续兜售杂项物件,文玩清供、古琴字画,五八门,什么都有。

阮秀只要剑铺没事的时候,就会趴在某一间铺子柜檯上,怔怔出神,很多时候大半天时光就这么悠悠然流逝。反正不用她招徠生意,她也不擅长跟人討价还价,事实上这两家铺子都属於陈平安的家底。阮秀恨不得一块糕点卖出几两银子的天价,只不过终究是心性纯朴的少女,没好意思这么做,只是犹豫著要不要帮陈平安找几个懂得察言观色的人,帮著铺子多赚些钱,但是她又怕那样的人,陈平安回到家乡的时候,会不喜欢,因为他不是那样的人。

就连糕点也没那么馋嘴贪吃了的阮秀,原本圆圆润润的下巴,逐渐有些尖尖的了。如小荷露出尖尖角,清新动人。

阮邛倒是几次提起,要是她觉得小镇这边闷得慌,可以去神秀山、横槊峰那边走走看看,山水风光还不错。只是阮秀一直提不起这个劲儿,一直拖拖拉拉,阮邛也就作罢了。但阮秀越是这么浑浑噩噩,打铁铸剑的时候,反而越是聚精会神,神意充沛,境界攀升更是一路高歌猛进,这才让阮邛放下心来。既然於修行是好事,他就不会去指手画脚。因为一个凡夫俗子的坟头,早已青草葱蘢,甚至子孙也已白髮,可是曾经同龄的修行有成之人,却依然还是女子貌美的光景。

阮秀这两天更加心烦,因为每次她来到铺子发呆,都会有人来打搅。是一个腰间別有一支朱红色长笛的年轻人,锦衣玉带,头戴紫金冠,很趾高气扬的作態,可是这个人的样子,她倒是忘了,或者说从来没有认真看过。因为阮秀自从年幼记事起,就见过太多太多这样的人了。因为她爹阮邛,不但是风雪庙大修士,更是东宝瓶洲首屈一指的铸剑师。

不过到了这里后,阮邛跟她说过,已经跟大驪朝廷打过招呼,在甲子之內,大驪不可以对外大肆宣扬,用他阮邛这块金字招牌来谋划什么。一旦被他阮邛发现,商量是可以商量,但是结果如何,他不会保证。阮邛在洞天下坠沦为大驪版图之后的那场廝杀中,不但杀得周围修士肝胆欲裂,就连大驪朝廷和更远的山上势力,都已领教过他的脾气,没人愿意拿性命来跟他讲道理。敢这么做的人,要么被阮邛在自己地盘上名正言顺地打死了,要么被扯进地界光明正大地打死了。

都不用阮邛直说,大驪那一小撮真正的大人物,其实心知肚明,这位从风雪庙脱离出来自立门户的圣人,真正的逆鳞,是他那个公认天资卓绝的女儿。若非为了阮秀,阮邛当初绝对不会从风雪庙离开,从齐静春手里接手驪珠洞天,因为当时没有谁会將坐镇这座小洞天视为美差。那意味著一身修为和境界受到天道压制,能够维持境界不跌落、体魄不朽坏,已是极致。当然,齐静春是个例外,很大的一个意外。

因为阮邛的命脉是他女儿,所以如今大驪刻意帮忙保密,绝不敢轻易对外提及阮秀的名字。於是就有不明就里的傢伙,无意间逛盪到小镇骑龙巷的草头铺子,见到阮秀后,立即惊为天人,心想一间铺子的少女罢了,身份撑死了也高不到哪里去,以他的容貌谈吐和身世背景,还不是手到擒来,让她对自己一见钟情,心甘情愿做那红袖添香的奴婢、素手研磨的丫鬟?

不过他到底身负家族使命,是来这里买山头的。小镇如今藏龙臥虎,不说那位高高在上且脾气暴躁的兵家圣人,大驪礼部和钦天监的人都在,据说连县令都是大驪国师的得意门生,所以这个公子哥谨守父辈的叮嘱,到了小镇,夹起尾巴做人,真要闯了祸,家族连收尸也不会做。所以他绝不敢像在自家辖境內那么胡作非为,再说了,强抢民女什么的,他做起来虽然熟门熟路,可真的很无趣。

这个自詡风流的年轻公子哥,估计打破脑袋也想不到,那个看上去傻乎乎的慵懒少女,竟然姓阮。

他今天又跨过门槛,装著在一排排百宝架上挑选心仪物件,然后装著跟一个妇人砍价,最后笑著开口,跟那个像是小掌柜的青衣姑娘打招呼,轻轻扬起手中那块挺有眼缘的书案清供石,供石一手高,却是云头雨脚美人腰的模样,定价三十两银子,他问那少女能不能便宜一些,三十两银子实在太贵了些。实则对他来说,三十两黄金又算什么?

阮秀头也没抬,淡然道:“不能。”

年轻公子哥故作瀟洒地耸耸肩,说这石头他买了,最后他又挑了两样物件,又问那阮秀买了这么多东西,总该便宜一些了吧?而且他要在小镇常住,肯定是回头客,所以会经常光顾铺子……总之囉里囉唆一大堆,柜檯那边的阮秀听得心烦,还是不抬头,淡然道:“东西可以买,照著价格付钱便是,话少说。”

那年轻公子哥不怒反笑,哟呵,看不出来,还是一匹性情贞烈的胭脂马?

他还真不生气,只觉得激起了自己的求胜心。本来买山一事早已经板上钉钉了,他不过是为財大气粗的家族露个脸画个押而已,为何不找点无伤大雅的乐子?於是他让妇人將三件东西打包,离去之前,笑道:“这位姑娘,我明天还会来的。”

阮秀终於抬起头,第一次正视他:“你以后別来了。”

年轻公子哥饶有兴致地凝视阮秀,真是一张越看越让人喜欢的脸庞,绝对不是家里那些庸脂俗粉可以媲美的,所以他笑眯眯道:“为什么?”

阮秀脸色平静:“这家铺子是我……朋友开的,所以我可以决定欢迎哪些客人进门,不欢迎哪些客人来碍眼。”

年轻公子哥指著自己鼻子,笑容更浓:“我碍眼?姑娘这话从何说起?”

阮秀重新趴在柜檯桌面上,挥挥手:“你走吧,我不想跟你这种人说话。”

铺子外边站著一个身材高大的健硕男子,满脸不悦和戾气,冷冷看著这个不知好歹的市井少女。

年轻公子哥笑著朝那名扈从摆摆手,用眼神示意他別嚇著自己的盘中餐,付完帐后,他走向门口,不忘回头说道:“明天见啊。”

阮秀嘆了口气,站起身,绕过柜檯,对那个刚刚跨出门槛后转身站定的傢伙说道:“我劝你以后多听听別人说的话。”

年轻公子哥看著阮秀那令人惊艷的婀娜身姿,感慨自己这趟真是艷福不浅。

至於阮秀说了什么,他自然听见了,只是没有上心,更不会当真。

那名扈从骤然间身体紧绷,头皮发麻,如芒在背,正要有所动作,只见青衣少女和自家公子一起冲向了骑龙巷对面的墙壁。他眼睁睁看著公子被那少女一手按住额头,最后整个头颅和后背,全部嵌入那堵墙壁之內。

年轻公子哥瞬间失去知觉,七窍流血,他背后墙壁被砸裂出一张巨大蛛网。

阮秀对著翻白眼晕死过去的年轻公子哥说道:“以后要听劝,听明白了吗?嗯?还是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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