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网

宫变（第1页）

“是有些头疼，这不进来找您讨恩典来了。”竹知雪毫不避讳在场的皇后，直言，“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并不都拘于钟鸣鼎食之家，寒门子弟、市井小民之中亦不乏能人勇士，何不借机办个英雄会，号召天下有识之士来比武，从这些人中选些人才进火器营？”

皇后闻言有些坐不住脚，这比武招贤的头一旦开了，往后恐怕不止火器营能如此选才，整个朝堂都要跟着换了选人的方式，届时可还有他们这些世家的容身之地？

“阿雪这不是说笑来了，这选人的规矩是祖上传下来的，哪能如此轻易就改了呢？”

“好了。”皇帝见话风不对，出言止住了话头，“今日无君无臣，莫说些扫兴的事了，好好吃顿饭，再下盘棋，上回那局棋还没下完呢你就走了。”

竹知雪没得到承诺，有些不甘，但想着总归是来日方长，更何况朝中亦有寒门势力，此等政策于他们而言有利，应当是会有人支持的，不必急于一时，因此没再说话。而皇后也不敢明着下皇帝面子，听他这么说了，自然也不好再辩驳。

几人各怀心思用完膳，皇后坐在一旁烹茶，竹知雪与皇帝对弈，画面透着诡异的温馨，瞧着像貌合神离的一家子。

“不行，我不下这。”竹知雪正要堵他，结果皇帝来了招悔棋。

“您老人家一把年纪还不服输呢？不服输就算了，悔棋可不像个皇帝能干出来的事。”这可把竹知雪气笑了，棋子一丢，“那还有什么好下的。”

“好好好，不悔，不悔。”皇帝在不痛不痒的小事上脾气一向很好，又把棋放回去了。

没过多时，屋外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喧闹声，竹知雪起身就要出门查看，却被皇帝拦住：“慌什么？接着下。”

刀兵之声逐渐逼近内室，竹知雪不免有些急躁，下棋也没了分寸，反倒被皇帝那个臭棋篓吃掉不少棋子。

他面色沉静，像是听不着外面的动静似的，一心下棋：“我又赢了。”

“舅舅……”

“就你这性子，要我真把大军交付给你，可真是放不下心。”皇帝接过皇后递过来的茶，轻抿一口，“临到阵前你自己先乱了，那还得了？”

“这两件事哪有可比性？此刻我手里有刀，眼见着贼子在眼前却无法诛杀，那不难受吗？”她耳尖微动，在箭射来的瞬间拔刃，拿刀挡开了破窗而入的箭矢。

沾着毒粉的箭一偏，射穿了一旁银质的酒樽，留下一个泛黑的孔洞，吓得皇后当场尖叫一声。

“我出去看看。”竹知雪再也坐不下去，提刀走到门口将门一推，一具被一箭穿心的男尸软塌塌地往她身上倒，她闪身一避，定睛一看，发现此人正是策划谋反的焦桓。

“臣等救驾来迟，令陛下及皇后娘娘受惊，望陛下恕罪。”虎贲中郎将在殿门前砰地一声就跪下了，态度是绝对的毕恭毕敬。

“行了，下去吧，一天到晚净拿死不死说事，不嫌晦气。”皇帝从竹知雪身后站出来，见他依旧跪得笔直，无奈道：“得了，罚你把这收拾干净。”

“谢陛下恩典。”

竹知雪忽地反应过来，惊起一身冷汗。

“皇后身体娇弱，经此一事恐怕是累了。你送皇后回去，着太医好生照看。”皇帝对侍奉皇后的宫女吩咐，宫女领命，带皇后离开了。

“你们都出去吧，竹知雪你留下。”

沉重的殿门轰然关闭，震得竹知雪心头一颤。

“你今夜过来怕不只是为了火器营的事吧。”他转身一个个收拾棋子，语气不辨喜怒，不像质问，倒像是偶然好奇，无意提起，“朕猜你是知道今晚会发生焦桓意图篡位的事，但你却没告诉朕。”

“朕虽允你剑履上殿，但你每每入宫总会为了避嫌而不带刀剑，可今日你却在腰间配了刀。”

竹知雪下意识摸上腰间的刀，双眼一闭，跪了下去：“臣知罪。”

皇帝这回倒不急着喊她起来了，自顾自道：“究竟是谁把这消息传到你耳朵里的？这后面又是谁的手笔？太子？江淮霁？还是老二？”

“陛下，臣……”

“你能想着来护着朕，朕已经该知足了不是？你有自己的考量，怕直接告诉我会引我猜疑你，怕弑君篡位的罪名安不到焦府头上，怕按不死那些你看不顺眼的一切。”皇帝的身影在灯下佝偻起来，他拿起收拾好的棋篓，把它塞到竹知雪手里，安抚似地拍了拍，“你有自己的盘算，朕很高兴，但朕不只是皇帝，更是你的血亲，是这世上与你最亲近之人，你又何妨信朕一次？”

粗糙的大掌搭在她的手上，隆起的皱纹像填不平的丘壑。此时此刻，若说竹知雪丝毫没有触动，那必然是假的。

“好了孩子，天晚了，你回府也不方便。你母亲生前住过的朝阳宫，朕一直有派人照看，你今晚便宿那吧。”

竹知雪松了口气，知道这件事算是过去了。

朝阳宫内宫灯融融，映得白壁玉阶莹莹发光。引她来此地的小太监行了个礼便告退了。

入殿打眼一望，所有器具纤尘不染，桌上的茶壶温热，床边备好了寝衣，仿佛随时在等待着谁来。

她解下腰间的刀，随手放在桌上。一旁的宫人十分有眼力见地上前沏好茶，又上手打算替她收好她的刀，却被竹知雪拦下了。

“多谢，不过不必了，你们都下去吧。”在军营过惯了糙日子的竹知雪尚且还不习惯被人如此伺候，就遣散了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