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碎瓷片被焦桓投掷过来,在陆林离脸颊上划出一道血痕。
陆林离垂眸,掩去眼中的杀意,淡淡陈述:“大人,此事已经瞒不住了。”
焦桓见他一改往日谄媚的样子,心中一怵,冷静下来后又有些后悔,他连滚带爬地凑到陆林离面前,抓着他的衣角声声泣泪:“阿离啊,这可如何是好?你替我拿拿主意啊。”
陆林离叹了口气俯身,将他扶起,轻柔拭去他眼角的泪花:“事到如今,已经别无他法了。”
“什么意思?”焦桓茫然地望着他,焦急地攥着他的衣袖,“阿离,我现在只有你了,你帮帮我,你一定要帮帮我……”
“如今倒也不是全然走投无路。”他抽回衣袖,转身在焦桓看不到的地方嫌弃地拍了拍被他抓皱了的衣角,转回去面对他时又是一副极尽耐心与温柔的样子,只是微微蹙眉,似有为难,“只是要看大人愿不愿意和我冒这个险了。”
“什么?”焦桓一听他有办法,立即擦干了眼泪,“你说,只要能助我捡回这条性命,我什么都愿意干。”
陆林离在心中冷笑,面上却极为认真地同他谋划:“我记得当时相爷在竹知雪回京时就留下了布防,他曾对虎贲营和卫尉吴亥传过口信,命他们随时待命,必要时封锁宫门,钳制中宫,发起兵变。”
“这……”焦桓虽嘴上答应地干脆,真听到要造反却有些犹豫不决,“阿离,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我……”
陆林离继续引诱:“可是大人,相爷犯下的那些,卖官鬻爵,走私盐铁什么的,哪样不是诛九族的大罪?要我说,不如拼一把,事成从此显达富贵,事败也差这一桩罪责,当是不枉此生。”
他把调令塞到焦桓颤抖的手里:“大人若是真想好了就拿着这块令牌去找暗卫,他们会替您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好的。”
焦桓的手颤得险些握不住令牌,陆林离将他的手一裹,让他把令牌攥紧手里:“别怕,我们都会陪着您的。”
“好……”那声音干涩,却坚定不少。
陆林离见事成,凤眸一弯,山根处的痣红得耀目:“那我先走了,还有些事要我来安排。”
他走出曲折而漫长的廊桥,走出薄雪覆梅的园子,脚步轻快异常,不像是作为奸佞鹰爪替主子谋划谋反,反而像是个孩子拿着铜板要去换糖葫芦。最后,他站在相府后门,望了眼这座高大的宅院,心中积攒多年的郁气于此刻畅通。他没再流连,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为了掩人耳目,他来相府坐的马车都算不上好,因而总有些颠簸。他有些困倦,干脆闭目浅寐。
就在他迷迷糊糊要梦会周公之际,马车的颠簸突然停了下来,他心里估量着应当是还没到府,于是睁开眼想问问发生了何事。
哪料想到一睁眼对上个本不该出现在此地的谢惊元。自五年前,他从吴郡回京替父守灵以来,他们就没再见过面,即使是庆功宴那晚,陆林离怕接近谢惊元会污了他的名声,因此也只远远瞧了他一眼。
如今阔别五年的人就在眼前,除了高壮了些,在西南晒黑了些,面上脱了少年气……此外好像和五年前那个少年并无明显不同。
“你怎么在这?”陆林离见到他立马坐正了身子,警惕道,“你没事干了吗?要找我干什么?”
谢惊元不答,只拿那双徽墨般的眼看他,眼神深得像要将人吸进那潭深渊。
倒是想错了,五年不见,此人的脾气貌似见长,以往不乐意了都摆在脸上,也会张嘴巴,如今倒是教人猜不透了。陆林离被看得发憷,不知他抽的什么疯,抬脚要将人踹出马车。
谢惊元反伸手一握,钳住了他的脚踝,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你这人,到底有没有心?”
嗯,力气也大不少。
“这话说的,旁人不知道怕是要传我欠了将军情债。”
陆林离觉得这姿势奇怪,抽回脚,见他没别的反应,只当他是受不了冷待,过来讨说法的,“这两日太忙,来不及顾你,谢将军大人有大量,别怨我疏忽,改日定邀将军畅饮一番。”
“改日?”这句话不知又戳中了谢惊元哪里,他语中含怒,攥着陆林离腕骨质问,“按你的谋划,你我还有来日吗?”
陆林离立马便反应过来,有人同谢惊元告密。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他冷下脸试图从谢惊元手下挣脱,“放手!我要做什么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管了?”
谢惊元闻言眼眶红润,怒意更盛:“那我算什么?你把我当什么?我以为……”
陆林离心口一窒,别开眼深吸口气,直视他的眼睛嗤笑一声,毫不避讳地往人心窝里插刀子:“逢场作戏而已,谁知道将军这么玩不起?”
“陆林离!”
“谢惊元!”
“怎么?这就受不了了?”陆林离见他落泪,咬着牙,用颤抖的手将他推开,“受不了就滚!”
谢惊元这回没说话,也没管噼里啪啦往下掉的眼泪,就这么沉默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