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聊聊吧。”映真重复了第二遍。
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这一点李杏林比谁都更清楚的知道,但她总是不愿意,也畏惧映真那张脸上出现失望或者怨恨。
“等……等等,我处理完手里的事情。”于是只能干巴巴的找了一个借口。
其实手里哪有什么事情,大家刚从安全区出来,也不是人人都有旧伤,自然都是健康安全的。
映真深吸一口气,没再继续纠缠下去,只是转身撞上庄逢雁时,用三个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开口:“半个小时。半小时后,你们两个一起上来。”
她没有重新回到副驾驶去,只是沿着梯子,顺着天窗上了二楼。
车里留下的大家说了些什么,会用什么样的眼光来看待她,映真统统不在意,她比谁都更清楚,隐瞒是保存不住任何真相的。
半个小时是很快的。
车厢里安静下来,暖棚里听不到风声,但从防风材料看出去,世界被扭曲成斑斓模糊的色块。
拉链被拉开时,映真越过庄逢雁看到她身后的天色——黄昏时分,视野内的一切都被融化成蓝色和黄色,一点点混合交织。
李杏林跟在身后进来,遮住了最后一抹昏黄。
傍晚来了。
“现在别再对我撒谎了。”映真深吸一口气,视线镇定的在两人脸上巡视,“庄少校,从你开始吧,你和敬真的关系。”
庄逢雁倚在水箱边,安全区这一趟折腾把她折腾瘦了不少,肌肉消减下去,裹着加厚的作战服看起来也还是薄薄一片。
“我和敬真……”庄逢雁低头避开李杏林抗拒的眼神,终于还是开了口,“你猜的没错,我和敬真在预备校的时候关系算不上亲近,在学校的几年里几乎没说过话,毕业进入国保团后她外派到了其他地方——”
“外派?”映真像是第一次听说,她记得很清楚,敬真来的信里很少提起自己的工作,但极少的描述中她应当只是在办工桌前工作的人,“为什么会被外派?”
“因为你。”
“逢雁!”李杏林猛地打断,眼睛瞪得老大。
“她都知道了。”庄逢雁却没有因为这一声制止停顿,只是在原本的基础上尽量简化,“国保团规定很严格,你是她的直系亲属,人又在海外,她不愿意和你断联,内部的工作就不可能交给她,所以从入职开始,她一直在被外派。”
“那几年我们几乎没见过面,直到今年四月,她……”庄逢雁停顿了两秒,终究没有说出那个字眼,跳了过去,“按照流程,她的私人物品应该转交给紧急联系人,她在联系人那栏写了我的名字,所有的东西都被转移到了我手里,枪支、制服,还有她的笔记本。”
“追悼会之后我收到了你的照片,还有她拜托我帮忙照顾你的纸条。”庄逢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所有的话全都如实相告,“那之后我才开始调查,刚刚有了些眉目,就在那个会所遇到你了。”
“所以你去T市不是执行任务,那时候李成说你是‘叛徒’,是因为你私自调查。”指尖叩在掌心已经缓解不了思考带来的焦虑,映真开始用力扣着那块皮肉,像是不断挖掘的锄头。
“她的笔记本上留了很多T市的租房信息,那时候我顺着找过去,也是希望能找到一点线索。”
庄逢雁早就预料到会有和映真坦白一切的这一天,或者说从在安全区见面之后,她就确定,自己早晚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映真。
“敬真的东西都保管在我家的保险箱里,等这些事情结束,我会还给你。”
“我知道了。”映真干脆地停止机械化的动作,开口赶人,“你下去吧。”
庄逢雁微微侧首就能对上李杏林彷徨的眼神,仿佛下一秒就会像最后一片叶子一样掉落,但她说不出拒绝,拒绝映真还是拒绝杏林都是困难的事。
“她能承受的,告诉她吧。”放下这句话,拍了拍李杏林的肩膀,庄逢雁错身离开。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她们两个人,但气氛和过去却截然不同。
李杏林这才明白从前交谈时的轻松都是因为映真的刻意营造,现在她安静下去,就再也没有一点办法了。
原本急切的坦白到了此刻反而化出了几分近乡情怯的恐惧。
“‘天境计划’,你也参加了吧。”映真并不指望她能像庄逢雁一样如实相告,只能按照自己的猜测一点点靠近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