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刻。
北平,华北方面军司令部。
兼任驻蒙军司令官的冈村宁次,面色灰败地坐在主位上,如同一尊即将风化的石像。
作战室内的暖气烧得再旺,也无法驱散他骨髓深处的寒意。
电讯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名年轻的参谋军官,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惶与羞愤脚步踉蹡地冲了进来。
“司令官阁下!”
他的声音都在颤抖,“张北守军集体玉碎了!”
“渡边联队长在发来最后一封诀别电报后,已切腹殉国!”
“什么?!”
“渡边君他。”
作战室内,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压抑的惊呼与骚动。
冈村宁次缓缓地抬起头,那双隐藏在厚厚镜片后的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惊讶,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如同死水般的平静。
这些都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守备联队的全体玉碎,或许能够警醒大本营的那些军官,能够让他的撤退计划更顺利的实施下去。
冈村宁次摆了摆手,示意那名颇为痛苦的参谋退下。
渡边贤二是他的亲哥哥,而他则是叫渡边贤次郎
这种苦痛,对于现如今的侵华日军而言,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上演。
冈村宁次缓步走到巨大的华北地图前。
目光落在了那个已经被蓝色箭头彻底贯穿的,代表着张北的红圈上。
“司令官阁下!”一名新调来的少壮派军官,也是驻蒙军的新上任的参谋长北岛信一少将义愤填膺地站了出来,“张北虽失,但察哈尔大部尚在我军手上!
我驻蒙军主力仍在!
请阁下立即下令,从方面军抽调至少一个师团,配合驻蒙军主力,南北夹击,定能将这支孤军深入的支那部队,彻底歼灭在长城之外!”
“夹击?”冈村宁次看起来颇为困惑:“北岛君,你告诉我,用什么去夹击?”
他没有回头,只是用指挥棒,在地图上,沿着平汉、津浦两条铁路大动脉,画出了一道长长的、触目惊心的红线。
“你看看这里的支那第六集团军,这里的第八十八集团军,还有这里的第三集团军,第二集团军。”冈村宁次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无奈:“华北地区,国军数十万精锐部队,就像一条盘踞在此的毒蛇,正死死地盯着我们!
我们的主力,甚至是任何一个师团、旅团,只要敢擅动一步,脱离防御工事的保护,这条毒蛇,就会立刻扑上来攻击我们,还有可能带动整条防线的崩溃。”
“事实上,我们现在,就像是站在一个摇摇欲坠的堤坝上,脚下是滔天的洪水。”
“抽调任何一块石头去补别处的窟窿,都会导致整个堤坝的瞬间崩溃!”
冈村宁次转过身,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目光,看着他那些依旧抱有不切实际幻想的下属们:“诸君,醒醒吧。”
他的声音冰冷而残酷,“弟国在华北的攻势,已经结束了。”
“这场大东亚圣战的胜利与否,是由太平洋上的胜负决定的,而不是我们华北!”
“从现在起,我们唯一的任务,不是去收复失地,而是如何在这场必将到来的最终决战中,尽可能的,多保全一些弟国勇士的性命。”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灭了室内所有人心中的最后一丝火焰。
北岛信一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依旧不甘地争辩道:“可是,司令官阁下!”
“我们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支那军一步步蚕食弟国的疆土吗?这是懦夫的行为!是对天蝗陛下的背叛!”
“懦夫?”冈村宁次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北岛君,真正的懦夫,是让士兵们去做毫无意义的、自杀式的冲锋!”
“真正的背叛,是断送掉弟国最后的有生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