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李助忽地一声清啸,掌中金剑滴溜溜一转,剑光骤然暴涨,竟比岳飞枪势更疾三分,三五剑转守为攻,便将岳飞逼退数尺。旋即剑招一变,脚下罡步陡然化作鬼魅,身与风合形与气融,剑势飘忽不定如幽冥幻影,倏忽来去。金剑所指,寒光点点,轨迹无序,令人难以捉摸。
岳飞瞳孔微缩,手中沥泉枪左支右绌,顾此失彼,枪风虽疾,却难锁金剑虚影。须臾之间便叫李助金剑逼近咽喉三寸,寒意刺骨,险象环生!
幸得岳飞步法亦是出神入化,辗转腾挪之间,堪堪避过剑锋,旋即借势翻转,便将沥泉枪舞得密不透风。只是那李助便如附骨之疽般缠在周身,剑影如丝,鬼魅异常,叫人脱身不得!
岳飞心中暗忖,「这老道士托身无忧洞这般阴鸷鬼蜮,早将道家冲虚平和,致虚守静之道丢个干净。如此正该以堂皇正道镇之阴邪,以浩然正气破其诡谲!」念及此处,岳飞心神一凝,见那李助飘忽无定,便趁其远近交替之际,足尖似踏波,更似乘风一般,陡然飞身后撤而去。
那李助嘴角微露讥诮,「以退为进,此等粗鄙计谋,焉能欺我?」金剑一颤,李助将计就计,迎身欺上!他料定岳飞必使回马一枪,便暗自运劲,静待岳飞出枪之时,以暗劲使个黏字诀,瞬时缠身一击毙命!
然岳飞岂是常人可料?身尚未转,枪已先至,「回马藏锋式」直刺李助中门!
李助心下暗喜,金剑一抖,便要使黏字诀顺势缠将上来。
岂料岳飞内劲斗转抽枪而回,叫他吃个落空。旋即屈身一矮,枪锋陡转,步罡踏斗,就地行圆,长枪如浪层叠迸发,九进九退,其势沛然莫御;恰似朝阳升五岳,又如暮雪覆三山,枪势堂皇,行之正道。叫人退无可退,避无可避!便似那魑魅魍魉照光死,邪祟鬼怪遇神亡!
李助猝不及防,吃得一惊,再使鬼魅步法与幽冥剑招相对,已然滞涩难行,这堂皇枪法仿佛便专为克制他这路阴诡武学一般,无论他如何变幻腾挪,剑出鬼魅,那枪尖始终如影随形,直指枢机!
「嘿!」李助冷哼一声,想他纵横中原数十年,金剑之下无有败绩,岂能在此折戟于一后生之手?当下打定主意,便要将杀招使来!但见他周身一震,内劲勃发,金剑骤然嗡鸣,径直便射将出去!剑势如贯长虹,直取岳飞面门,其速如电,其势如雷,当真诡谲难测,令人防不胜防!
「御剑术!」童贯、赵楷瞳孔骤缩,齐声惊呼。
萧?与秦之也愕然无语,毛骨悚然。
倒是萧怀远与韩世忠,俱为当世顶尖。二人纵横江湖,驰骋沙场,哪里信得甚么神神鬼鬼。当即定睛望去,却见那腾飞不休的金剑剑首之上,竟系着一根极细的乌金丝,另一端隐没于李助宽大袍袖之中。原是借劲御丝,控剑飞袭,幻出腾空自舞之象!
二人对视一眼,心下亦是骇然,此等操控之术精微若此,实为当世罕见!
岳飞处变不惊,他既已打定主意,欲以堂皇大势力压邪祟诡谲,任你甚么悬丝控剑或亦以气御剑,我自以浩然破之!岳飞那枪越舞越快,蕴养的浩气便越来越盛。纵使金剑来如飞电,去似流星,亦为这浩瀚枪势淹没!
此时,李助额上已然满布凉汗,掌中乌金丝更是巨颤不已,竟大有拿捏不住之势!
原来岳飞就着金剑来回奔袭之际,以妙至毫巅的枪法屡屡点刺剑身,既将金剑轨迹扰偏,又借反震之力层层叠加内劲,尽数导入乌金丝。直叫李助虎口直震,小臂几欲撕裂。
李助深知此时若再不行那诡异杀招,只怕再过十余合自己便要乌丝崩裂,狼狈落败矣!如是想着,李助心神便不由落在腰间的青皮葫芦之上。其内正有一块他炼丹之时,偶然所得的诡异银丸。这银丸遇风则燃,遇水则爆,唯有油脂方可储存,正与青衣客灰白银针同出一源!青衣客那银针便是他以秘法炼制而成,专为对付萧怀远而备!
只是先前郓王便呵斥此乃鬼蜮伎俩,虽说下场之时,郓王又授意,叫他可放手施为,不必拘束。可童太师却非好惹的,若叫他发怒起来,也不知郓王能否保他周全。
便在思量之间,李助顿觉虎口一片湿凉,竟是在这须臾之间,岳飞浩气大成,劲力勃发之下,竟将乌金丝化作锋刃,深深切入血肉之中!李助剧痛钻心,冷汗如雨,此刻哪顾其他,便将乌金丝一绞,顺势脱手,金剑骤然失控,便如无根浮萍,为岳飞枪尖一点,翻滚着跌入场外。李助踉跄后退,袖袍一卷,那青皮葫芦便滑入掌心,正待抛掷而出。岳飞长枪已至,枪尖划破李助掌心顺势一抖,那巴掌大小的青皮葫芦便被挑将起来!
岳飞一手托举葫芦,一手持枪点在李助咽喉,冷然道:「身为道士,却托身无忧洞,当真给道祖丢人。今日太师既已言明为堂皇比斗,且留你项上人头。他日再见,某必杀你!」
「好好好!」童贯抚掌大笑,转而望向赵楷道:「大王以为如何?」
赵楷面沉似水,心中怒意勃发,猛然一脚踢翻案几,冷哼一声,将大袖一摆,便要拂袖而去。
「慢来慢来。大王何必动怒?」童贯笑意盈盈,一把扯住赵楷衣袖,直叫赵楷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赵楷面色涨红,怒目而视,道:「孤已认栽,太师何意!」
童贯慢条斯理地将赵楷扶起,随即附耳道:「大王如此盛怒,不过是未能得享宝藏罢了。只是你我一体,又何分彼此?」
赵楷一怔,面色稍缓。旋即低声道:「此话怎讲?」
童贯轻笑一声,施施然道:「想必大王昨夜亦寝食难安罢?」
赵楷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童贯叹息一声,道:「如今太子势大,大王与咱皆失圣眷。所为何故?其一,便是咱们北伐失利,损兵折将,叫官家颜面大失;其二,赎买燕山府靡费巨资,耗尽国库;其三,便是王相下野,梁师成反叛,致使咱们势力骤衰,再无为官家敛财之用。前二者尚可设法弥补,唯这第三条,才是真正致命之处。若非如此,大王何必觊觎老杨那笔藏金?」
赵楷闻言,乃叹息一声,眼看着大兄太子之位愈发稳固,却叫他如何不急!忧思之际,赵楷心念一动,便试探道:「太师有何妙计?」
童贯矜持一笑,低语道:「大王终究是官家爱子,纵然一时疏远,若有一二奇珍献上,自可重得圣眷。咱不过一介阉竖,若无巨万赀财以为圣用,何以重归圣驾。因此,老杨藏金,咱自得截留八成。二成则归大王以作献宝之资。大王以为如何?」
赵楷瞳孔微缩,心中却颇为懊恼。昨日驿站之内,便应允了童贯之许,亦可得两成藏金。如今大败亏输,颜面尽失亦得两成,却需仰其鼻息,为其所制,真真叫他咽不下气。
思及此处,赵楷目光陡然转向萧?与萧怀远。心中暗恨道:「若非此二粗鄙武夫,不识抬举,叫童贯占尽先机,那今日便是乾坤斗转,孤为执棋,岂容阉竖掣肘!」他恨意翻涌,便对童贯道:「老杨藏金孤分文不取,然其中若有张伯高之《古诗四帖》、《肚痛帖》与颜鲁公之《裴将军诗》,请太师一定为孤截下。若得此三帖献于父皇,必叫他龙颜大悦!至于寻觅、掘宝之事,便叫此人亲手为之!」说罢,赵楷一指萧?。
童贯轻抚长须,只瞧了瞧萧?,便道:「老杨竟私藏此等稀世墨宝?怪道官家久觅不得。若得此三帖,又有巨万赀财为用,何愁大事不成!」言罢,他又感慨笑道:「老杨一世悭吝,不料死后倒做了件善事。便依大王!」
赵楷闻言,郁气稍平,变脸也似,携着童贯之手道:「太师为孤如此筹谋,孤铭感五内。他日若得偿所愿,必不负太师今日之助!」
童贯含笑,拍了拍赵楷掌背,复而感慨道:「大王厚爱,只是咱已是年迈体衰,余年无多,只怕没这份福气。唯只膝下几个不成器的,还算孝顺。闻得海外高丽、三佛齐有老参与龙脑香甚是滋补,欲往明州、杭州采买孝敬。大王若是垂怜,还请关照一二。」
赵楷闻弦而知雅意,「孤为宁海军节度使,虽止遥领亦有议事之权,待重得父皇欢心,管教太师得偿所愿!」
二人虚与委蛇一番,赵楷便领着一干人等扬长而去。只将李助丢在当场,理也不理。
李助被冷落至此,竟毫无异色,反倒向岳飞打个稽首,又将那青皮葫芦看了又看,这才从容退去。
岳飞目送众人远去,唯见飞雪卷地,乘风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