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梁训尧走进他的房间,打开灯,走到床边,俯下身,握住了他瘦巴巴的手。
梁颂年永远记得那天。
十一月二十一号,离他的生日还有四天。
那天的温度是十八摄氏度,多云,微风,海湾一号正上方的天空有一片圆溜溜的云朵,别墅外面香灰莉树开出了乳白色的花。
去医院的一路上,街道人来人往,商铺已经提前做好了圣诞准备。小广场上有一棵巨大的欧洲云杉,两个工人分别踩着梯子,往上面挂小彩灯。手工巧克力店正在搞促销活动,穿着五颜六色衣服的小丑追着路过的小朋友跑。
城市在他灰色的眼瞳里一点点变得鲜活。
他窝在座椅和车门的夹角里,视线追随着车水马龙,看得正开心,发现梁训尧把车停在医院门口,他的嘴角一下子耷拉下去了。
急诊科的走廊狭长无尽头,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梁颂年被梁训尧抱着往医生办公室走。
可能又要抽血了,他想。
他觉得自己应该哭,可他的眼睛似乎坏掉了,明明很痛,却掉不出眼泪。
他看着梁训尧把他抱进一间宽敞的办公室,听到梁训尧语气急切地向医生讲述经过。
其实他不害怕,医生一靠近,他就习惯性地撸起袖子,把细瘦的胳膊送了过去。
可等待他的不是冷冰冰的针管,而是梁训尧的手。
梁训尧将他的袖子放下来,一只手轻轻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覆住他的眼睛,像蒋乔仪呵护梁栎那样,小心翼翼将他圈进怀里。
梁颂年其实一点都不喜欢梁训尧。
梁训尧看起来凶巴巴的,总是被人簇拥着,说话的样子和梁孝生一模一样。
可他清晰地感觉到梁训尧掌心的温热,捂暖了他被风吹凉的脸颊。
那是一种陌生又新奇的体验。
他偷偷地眨眼睛,睫毛反复挠着梁训尧的掌心,应该很痒的,但梁训尧没有松手。
很快,他又听到梁训尧说着“抽血”“特殊”之类的词汇,痛苦不安的情绪从心底泛上来,他猝不及防咬住了梁训尧的掌缘,像一只伺机报复的小兽,用尽全力,死不松口。
梁训尧疼得倒吸凉气,却拒绝了医生的帮助,只微微俯下身,在他的耳边说:“不怕,是哥哥。”
“哥哥在,以后没人再伤害你了。”
过了很久,梁颂年才缓缓松口,抬起头望向梁训尧的时候,唇瓣上还沾着血。
梁训尧温柔地看着他,眼里满是歉疚。
被抽走很多血的梁颂年第一次尝到血的味道,来自哥哥的手掌。
往后十余年,他再没有一滴血流进梁栎的血管。
因为哥哥说,他同样珍贵。
……
正因如此,捅破窗户纸的那天,梁颂年难以置信地望着梁训尧推开他的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好奇怪,为什么不能喜欢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