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可以说是桑烈有史以来最蓬头垢面的时期了。
凤凰天性爱洁,桑烈又是其中的佼佼者,他的羽毛向来梳理得一丝不苟,即便化为人形,那头红发也如同最华美的翎羽,衣袂必定纤尘不染。
可如今,沙砾黏附在发丝间,华贵的衣袍也变得脏兮兮的,没有灵力,就没有避寒避尘避水诀,谈何清洁之法。
而比这外在狼狈更让桑烈无法忍受的,是他要没脸见人了。
桑烈真的太崩溃了。
嘴里仿佛还残留着那该死的、带着腥甜奶香的味道。
越排斥越回想,越抗拒越回想。
而最让桑烈感到无力的是,语言不通。
他和这个造成他如此窘境的大块头,甚至无法进行最基本的交流。
满肚子的羞愤、质问、乃至威胁,都像是一块巨石哽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难道要对着一个完全听不懂的家伙,用他完全不懂的语言,去控诉“你竟敢用…那种东西喂我?!”吗?
憋屈。
憋屈得让桑烈几乎要爆炸了。
他只能死死地咬住下唇,将所有的崩溃与怒吼都压抑在胸腔里。
见鬼了,真是见鬼了。
他桑烈纵横百年,何曾陷入过如此进退维谷、连脾气都无处可发的荒唐境地!
这个鬼地方简直克他啊!!!
“……”
在冰冷的沙地上无声地崩溃了片刻后,桑烈猛地做了一个深长的呼吸。
夜间的冷空气灌入肺腑,让他翻腾的理智稍稍冷却。
桑烈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双金眸里虽然还残留着未散的羞愤,却已然强行压下了惊涛骇浪,他用手狠狠抹了一把脸,恨不得将那些不合时宜的见鬼一并擦去。
然后,桑烈站起身,脚步有些僵硬,重新走向那个依旧坐在原地、浑身浴血的高大身影。
每靠近一步,口腔里那若有似无的奶香味似乎就又清晰一分,让桑烈耳根刚刚褪下去的热意又有复燃的趋势。
他不得不再次深吸了两口气,胸膛微微起伏,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冷静冷静冷静。
走到了纳坦谷面前,桑烈停顿了一瞬,蹲了下来。
他望进了纳坦谷的眼睛。
而纳坦谷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他嘴巴有些干裂,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但是那双蓝眼睛里,没有半分不悦,只有一种近乎宽广的、深不见底的温柔与包容。
仿佛无论桑烈刚才表现出多么激烈的排斥,多么恶劣的态度,他都会全盘接受,默默承受。
这种无声的、毫无条件的包容,比任何指责或辩解,都更让桑烈感到无地自容。
就像一记重拳打在了最柔软的棉花上,所有的力道都被卸去,只剩下憋屈深深的无力感和强烈的羞耻。
桑烈刚才那番激烈的反应,在对方面前,简直像是无理取闹的、幼稚的跟小孩一样的迁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