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往的手放在衣兜里,喉结轻轻动了一下,说:“没什么,你们忙吧。”
贺劭打量着他。
脸其实很明显还带着些稚嫩,但是因为他表情比较少,平时穿衣都是黑色,看上去有点凶,所以遮盖了这种稚气。此时项往还有火气,但是见到贺劭后或许是觉得不好意思,他隐藏了自己的脾气,但是眼尾不太明显的红痕,抿紧了的唇线,和下意识微蹙起的眉毛,沉着的表情,让他看起来有点犟。
“先上车吧。”贺劭说,“这是我朋友的车,我朋友喝酒了,让我晚上结束后过去接他。”
贺海洋轻轻推了下项往:“上车,这里不能停车。”
项往坐上了后座,低着头。贺劭扫了眼后视镜,看不到他的脸。
其他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都默契地没有主动提今天项往发的火。项往自己靠着门坐着,一直没有抬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贺劭注意着路边,找到家规模尚可的诊所停下来,打开车门下了车,低声跟贺海洋说:“你们随便找个什么地方玩着,我跟项往聊会儿。”
……
贺劭站在门边,等两个人都走远了才打开后座的门,矮下身,左腿膝盖支在座椅右侧的边缘,以一个半跪着的姿势看着项往,先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发,好像说悄悄话一样,压低了声音问道:“我让他们走了。遇到什么事了,跟我说?”
项往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只是放在身侧的手指用力地攥紧了,手背绷起几条青筋,侧颈也同样绷起青筋,发梢似乎在轻轻地晃动。
贺劭笑了笑:“我这样挺累的,要不你往里面挪一下,我坐着跟你说?”
项往迅速地抬头看了眼贺劭,又低下头,这么短的时间里,足够贺劭看清他发红的眼眶,和一滴划过鼻尖的眼泪。
“对不起。”项往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点鼻音,“我有点着急用钱,小孩生病了……老板不给我工资,我没有钱。”
贺劭听着他的声音,项往鼻音很重,又觉得当着贺劭的面哭有些尴尬,竭力忍着,又忍不住,肩膀都颤抖了起来,发梢晃动得更明显了。
贺劭问:“缺多少钱。”
项往捏在手心里手指更加用力了,几乎要掐进皮肉中:“三千。”
“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事儿,你别慌,”贺劭看到他的袖口渗出来的血,想起贺海洋在电话里说他受伤了,哄道,“先下来好不好?伤口感染就不好了。”
项往下了车,依然低着头,贺劭转身一看,看到他的后脑勺,挺圆的。
贺劭带着他进了诊所,先让他脱掉外套,大夫看了眼,说:“不严重,都是外伤,包一下就好。还有哪里疼吗?”
项往摇了摇头。
上面只有胳膊擦伤了,比较方便,但是腿上还有有些困难。项往的大腿外侧也受伤了,比较靠上,裤腿挽起来也够不到,只能脱掉裤子。
上次见贺劭的时候项往只穿了件衣服都没什么感觉,现在要脱掉裤子他还有些尴尬,咬着牙,走进一个隔间,弯腰脱掉了外裤,贺劭站在旁边,拿走了他手里的衣服。
隔间里面开着灯,很亮,贺劭发现他的脸红了,他皮肤白,这一下特别明显。
贺劭轻笑了一下:“又不是没有见过,害羞什么?”
项往的脸更红了,连脖子都泛上一点粉。他坐在椅子上,腿很长,又白,上面的肌肉线条漂亮得不像话,但是皮肤上大片大片的擦伤,红得刺眼,看着有点可怜。
贺劭转过了眼,脑海里闪过项往眼睛通红的样子,心疼得不想继续再看。
等抹好药用纱布缠好,项往站起来,拿着裤子有些着急地往腿上套,贺劭走过去,怕他毛毛躁躁地又把伤口弄出血,揽住他的肩膀,让他坐下来,自己则是半蹲下来,扶住项往的腿,帮他把裤子穿了上去。
两个人距离很近,贺劭能听到项往急促的呼吸声,他好像有点热,额角渗出很多汗。
贺劭当时给项往借了那三千块钱,后面几个人又帮忙跟老板要回了工资和赔偿——就连项往身上的伤,都是老板骑摩托车,故意拖了他一小段路,他当时穿着短裤短袖的工作服,皮肤擦在柏油路面上蹭出来的。
陆锋一听这个伤的来源,就感觉身上一阵幻疼。他当时更想让这个老板被拘留几天,但是最后还是尊重了项往的意见。
……
贺劭从回忆中抽离出来,看着面前三十岁项往的脸,笑了笑:“长大了,不会再因为三千块钱哭。”
他的脸上带着笑,好像很温柔,但是语气又冷得过分,眼神好像也是冷的。
“现在你还会哭吗?”
项往垂下眼,风吹在他的脸上,吹得他眼睛有点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