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鸢,你虽是庶出,但终究是沈家血脉。如今家族需用你之时,你当挺身而出。芷兰病着,这桩婚事,便由你代她去吧。”
周氏话说得冠冕堂皇,仿佛赐予了玖鸢天大恩典。
“代嫁?”
玖鸢终于抬起眼,眸光清澈,映着堂内烛火,竟让周氏心头一凛。
周氏心想,莫非玖鸢要拒绝替嫁?若是这样,少不得她要动用家族力量,强逼她,哪怕是拽着她,也要拽上出嫁轿子。
“母亲,女儿无才无德,只怕辱没了门楣,也怠慢了苏家公子。”
“哼,若非不得已,这等好事岂会轮到你?”
周氏身边的管事婆子忍不住插嘴,被周氏一眼瞪了回去。
老太太叹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悲悯:
“孩子,我们知道委屈了你。但家族兴衰,系于此行。你且放心去,沈家不会亏待你。你生母的坟茔,我们会派人好生照看,四季香火不断,你弟弟在边关,我们也会多加打点,保他平安。”
软硬兼施,恩威并济,生母安宁,胞弟前程,便是悬在玖鸢头顶的利剑,也是系在她脖颈上的缰绳。
玖鸢抿嘴不语,心下已恨到了极点,若不是这些人,娘亲何至于死得不明不白。
弟弟何至于十七不到,便被发去边关从军。
如今老太太竟然拿着玖鸢娘亲和弟弟来胁迫于她,真真是往她心上捅刀子,这刀子虽不见血,却字字都如浸了血,让玖鸢恨意连绵,恨不得立刻就和这些人翻脸。
但是她隐忍了。
娘亲临终前紧握着玖鸢手,半口气吊在那儿,迟迟不想踏上黄泉路,咽泪于她:
“鸢儿……活下去……查清……”未尽话语,成了玖鸢这些年午夜梦回的唯一执念。还有她那唯一弟弟,至今还在苦寒边关挣扎求存。
也因之,玖鸢眼下最需要权力,需要地位,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去查清母亲冤死真相,去庇护远方的弟弟。
沈家一向弃玖鸢如敝履,如今,却要亲手将她送上这条或许能通往青云之巅,也可能万劫不复的路。
玖鸢怎么可能拒绝!又怎么可能放过这唯一机会!
想及此,玖鸢缓缓跪了下去,额头触在冰凉金砖地上,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恭顺与谦卑。
“孙女遵命,愿为家族分忧。”
周氏与老太太对视一眼,皆松了一口气,周氏脸上甚至挤出一丝笑意:
“好孩子,快起来。这才是我沈家的好女儿,来人,带二小姐下去,好生梳洗打扮,三日后,风风光光出嫁!”
“玖鸢谢过祖母与母亲大人。”玖鸢垂首恭敬回应,周氏道:
“下去吧。”
玖鸢又最后给老太太和周氏行了礼,然后起身,垂眸退出。
门外风雪更急,吹得她衣袂翻飞。玖鸢回头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堂屋,眼神冰冷,再无半分方才怯懦。
回到僻静狭小院落,玖鸢掩上房门,从床底暗格中取出一本纸张泛黄,边缘破损的旧书,封面无字,然旧书内里却绘满奇花异草,记载着各种精妙医理毒方。
这是玖鸢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
玖鸢将书凑到灯地里,一张张翻过,翻到第九页时停住了。
泛黄纸页上,是一幅图,图上是一株草,旁边注着一行小字:
令箭宁。
玖鸢纤长手指抚过书页上的植物图样,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弧度。
“沈芷兰,你既不愿嫁,便好好病着吧。这泼天富贵,妹妹我却之不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