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在一群婆子簇拥下走了进来。
周氏今日穿着诰命夫人礼服,绛紫色派系,上有缠枝牡丹纹,头戴珠翠,妆容得体,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笑容,她上前,亲自为玖鸢理了理本就已经无比平整的衣领,又拿起一旁托盘上的大红盖头。
盖头用的是极品软烟罗,轻薄如蝉翼,却又密不透光,上面用金线绣着鸳鸯戏水图样。
“玖鸢,”周氏声音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哽咽,握住玖鸢手,悲伤不已般,“今日一别,你便是苏家妇,往后要谨守妇道,相夫教子,莫要辱没了沈家门风。”
周氏顿了顿,目光似有深意地在玖鸢脸上停留一瞬,“兰儿病着,无法为你送行,你莫要怪她。到了江南,一切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四个字,轻飘飘的,却蕴含着无尽的敲打与警告。
玖鸢垂下眼帘,遮住眸底一闪而过的冷嘲。
她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标准大礼,声音透过即将覆上的盖头,平静无波传出。
“玖鸢拜别母亲。多年养育之恩,铭记于心,今日远去,定当恪尽职分,不负家族所托。”
玖鸢将养育之恩和家族所托几个字,咬得清晰而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
周氏似乎松了口气,又将目光转向一旁的赵嬷嬷,吩咐道:“路上仔细照料大小姐。”
“老奴省得。”赵嬷嬷躬身应道。
终于,周氏手中举着的红盖头,缓缓落在玖鸢头上额上,彻底隔绝了玖鸢视线。
眼前只剩下一片无边无际的红色,外界声音仿佛瞬间被放大,脚步声,环佩叮当声,自己心跳声,在玖鸢耳边交织回响。
玖鸢在喜娘一左一右搀扶下,缓缓起身。
凤冠重量让玖鸢身形微晃,但很快便稳住了。
脚步踏在铺着红毡地面上,裙裾曳地,环佩轻摇,发出有节奏的庄重声响。
穿过一道道回廊,经过一重重门扉。
玖鸢能感觉到沿途投射而来的无数目光,好奇探究,怜悯的幸灾乐祸的,如同细密雨丝,袅袅埏埏浇在她背上,和着冷空气一起浸入她内衬衣服。
这么冷的天,玖鸢竟然出汗了,或许是紧张所致。
那些忽隐忽现窃窃私语,也断断续续飘入耳中。
“真真是造化弄人……”
“谁说不是呢,这般品貌,若是嫡出……”
“听说苏家那位长孙,也不是简单角色,这福气,还不知道能不能接住呢。”
“总好过留在府里,看人脸色……”
玖鸢置若罔闻,所有感官与心神,都集中于脚下这条路,以及前方未知的命运。袖中,玖鸢手指微微蜷缩,指尖触及藏在袖袋暗格里一个冰凉硬物,是一枚母亲留下的令牌,材质非金非玉,上面刻着古老纹路,是她身世之谜的唯一线索,也是她此刻内心唯一倚仗。
府门外,喧闹声达到了顶峰。
鞭炮炸响,硫磺气味弥漫,鼓乐班子卖力吹打着《凤求凰》曲调,喜庆而喧阗。
当玖鸢被搀扶着迈过高高门槛时,即便隔着盖头,也能感觉到外面明亮光线,以及无数人汇聚而来的视线。
沈家家主沈寂与周氏,作为家主和主母,站在府门前最显眼位置,接受着宾客的道贺。
沈寂身着国公朝服,面容肃穆,偶尔颔首,威仪十足。周氏则始终维持着完美无缺混合着骄傲与不舍的表情。
玖鸢在喜娘指引下,转向他们,再次深深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