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长昭歪在枕头上,指尖无聊地扣着床单边缘:“你有没有觉得很奇妙。”
“什么?”
“以前我一说未来,脑子里都是‘考哪所大学’、‘以后干什么工作’。”他缓缓道,“那些东西都很远,很大。”
“现在我一说未来,脑子里都是——”
“走在海边不被风吹倒,吃一次烧烤不过敏,在路边摊和你抢最后一串羊肉,坐公交车不晕车,看电影能从头看到尾不睡着……”
“都很小。”
“但也挺好。”
说到最后这句,他自己先笑了笑。
“这就是你说的那种——‘爱命运’?”沈向榆问。
“差不多。”
许长昭想了一会儿,“以前我说‘爱命运’的时候,更多是在赌气。”
“像是跟天较劲:‘你看,我多牛逼,你把什么扔给我,我都能说一句“这是我选的”。’”
“现在不太一样。”他视线落在天花板上,“现在更多是——我知道这些东西不好,也知道它们可能会把我摁在床上很久。”
“但这条路已经在我脚底下了。”
“我不想在这条路的每一个拐角,只留下‘抱怨’和‘后悔’。”
“如果我能在里面塞一点点‘想做的事’——哪怕只是写一张破纸,和你一起编一些可能实现、也可能实现不了的计划。”
“那将来不管结果是什么,我回头看这段路的时候,至少不会只看到自己在叫苦。”
他说着说着,声音慢慢低下去:“我还是怕的。”
“怕失败,怕复发,怕你难过。”
“这些都是真的。”
“我没办法做到完全不怕。”
“我能做到的,就是在怕的同时,尽量让自己往前走一步。”
“尽量不要变成我最讨厌的那个版本——躺在这儿,只会骂命运、骂世界、骂自己当年所有选择。”
沈向榆听着,手悄悄握紧了被角。
“那我要做什么?”他问。
“你啊——”许长昭看向他,眼神软了一点,“你就陪我一起走几步。”
“你怕的时候告诉我。”
“我怕的时候,也告诉你。”
“我们可以一起吐槽命运,甚至一起骂它。”
“骂完之后……”他笑,“再想一想,接下来那一步要怎么迈。”
“就行了。”
灯光下,沈向榆慢慢点了点头:“好。”
这一声“好”,像在这间不大的病房里钉下一颗很小很小的钉子。
它不会改变世界,也不能保证未来。
但在此刻,它把两个本来总爱往后退的人,轻轻地往前拉了一点——
拉到同一条线,拉到同一张纸上那一列歪歪扭扭的“待办事项”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