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音像受惊的小猫,浑身一颤,灰银色的眼眸惊恐地看向素世,里面充满了绝望的预判——她以为会看到冰冷的责备,甚至嫌恶。
然而,素世海蓝色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的并非嫌恶。
那是一种混杂着焦灼、担忧和一种近乎失控的……心疼。
她甚至没顾上自己被打湿的手腕,目光紧紧锁在爱音被划破的手指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手!你的手划破了!别碰碎片!”她几乎是命令式的,同时迅速用眼神示意赶来的侍者处理地上的狼藉。
侍者训练有素地上前,恭敬而高效地清理。
经理也匆匆赶来,连声道歉。
素世只是微微颔首,示意无妨,但她的注意力,她的目光,自始至终都牢牢地锁在爱音身上,锁在她那微微颤抖的身体和渗血的手指上。
那份关心,如同被强行撬开的蚌壳,终于在这一片狼藉中,露出了它尖锐而真实的棱角,尽管包裹它的,依旧是那层名为“命令”和“控制”的冰冷外壳。
爱音呆呆地站着,手腕被素世紧紧抓着,感受着那指尖传来的、带着惊人热度的力量。
她看着素世紧蹙的眉头,看着那双海蓝色眼眸里清晰映出的、自己狼狈的倒影,以及那倒影深处,一种她从未在素世眼中见过的、名为“在意”的火焰。
这火焰,比水晶吊灯的光芒更灼热,也更让她感到一种灭顶般的、混杂着委屈和难以置信的眩晕。
泪水,终于无法控制地,冲破了强装的堤坝,无声地滑落脸颊。
————
东京的夜,沉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
千早爱音蜷缩在出租屋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堆满乐谱和杂物的矮桌。
排练的疲惫早已被更深的、浸透骨髓的寒意取代。
劣质威士忌的辛辣液体灼烧着喉咙,却无法温暖她冰冷的四肢。
空气里弥漫着琴弦松香、灰尘和酒精混合的、令人窒息的味道。
法餐厅里那场灾难般的碎裂声,还在她脑海里尖锐地回响。
水晶杯破碎的刺耳声响,水花四溅的冰凉触感,侍者无声却高效的清理,经理歉意的眼神……这一切都像慢镜头般反复播放,每一次重放都带来更深的羞耻和绝望。
但比这些更清晰、更灼痛她的,是手腕上残留的、被素世紧紧抓住的触感,以及那双海蓝色眼眸里,在混乱狼藉中猝然暴露的、名为“在意”的火焰。
那火焰,此刻却成了最残酷的刑罚。
它照亮了什么?
照亮了她身上那条廉价连衣裙被水渍晕开的狼狈痕迹,照亮了她被玻璃碎片划破、此刻还在隐隐作痛的指尖,照亮了她狭小、凌乱、堆满“不值钱梦想”的出租屋。
更照亮了那道横亘在她们之间、深不见底的鸿沟。
素世眼中的“在意”,像一把双刃剑。
它带来瞬间灭顶的眩晕和难以置信的暖流,随即却化作更冰冷的绝望。
那“在意”能改变什么?
能让她不再打翻水杯吗?
能让她听懂她的话语吗?
能让她不再为菜单价格心惊吗?
能让她……配得上那份“在意”吗?
答案像冰冷的铁块,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她想起素世在咖啡馆里,对她大笑时蹙起的眉头。
想起在出租车里,那瞬间僵硬的退缩和随即筑起的冰墙。
想起自己每一次努力分享生活时,对方那精准却疏离的回应。
累积的委屈、自卑、痛苦,在酒精的催化下,如同沸腾的岩浆,冲破了理智的堤坝。
她抓起手边那部屏幕有些碎裂的手机,指尖因为激动和酒精而颤抖得厉害。
屏幕的光刺得她灰银色的眼睛生疼,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