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无声地滑入夜色。
素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刚才那短暂依靠时残留的、属于爱音身上的、淡淡的洗衣液和阳光的味道,似乎还萦绕在鼻尖,与车厢内高级皮革和香水的味道格格不入。
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比任何一场商业谈判都更甚。
她拿出手机,屏幕的冷光映亮她毫无表情的脸。
指尖滑动,她点开一个工作群,开始发送一条条关于明天晨会要点的信息,动作精准而高效。
一条,又一条,冰冷的文字迅速覆盖了屏幕上爱音不久前发来的、带着雀跃表情符号的消息。
仿佛这样,就能覆盖掉刚才那瞬间的脆弱,覆盖掉肩膀上残留的、令人心悸的温度,覆盖掉那被拒绝的、冰冷的失落感。
而车外,爱音站在公寓楼陈旧的门廊下,看着出租车红色的尾灯消失在街角,像两颗坠落的星。
夜风吹过,她抱紧了双臂,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肩膀上,刚才被素世依靠过的地方,此刻空落落的,只留下一种虚幻的、带着痛楚的余温。
灰银色的眼眸里,映着公寓楼昏暗的灯光,也映着一种深沉的、仿佛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带来的绝望。
————
在惠比寿。
长崎素世选择的餐厅,如同镶嵌在这片精致区域里的一颗明珠。
厚重的丝绒窗帘隔绝了外界的喧嚣,水晶吊灯折射出无数细碎而冰冷的光点,均匀地洒落在铺着雪白亚麻桌布的餐桌上。
银质刀叉摆放得如同精密仪器,高脚杯晶莹剔透,折射着琥珀色的酒液。
空气里弥漫着松露、鹅肝和昂贵香氛混合的、近乎压迫性的气息。
千早爱音坐在素世对面,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株被强行移植到温室里的植物。
她身上那条最好的连衣裙,在这样极致考究的环境里,依旧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新”和“不合时宜”。
黑框眼镜后的灰银色眼眸,努力维持着镇定,却无法掩饰深处的不安和局促。
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尖微微蜷缩着。
素世的目光,隔着摇曳的烛光,落在爱音身上。
海蓝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爱音的紧绷,像一张拉满的弓弦。
这份紧绷,让她心头莫名地泛起一丝……不适?
是怜惜?
还是对自己选择的懊悔?
她迅速将这丝情绪压了下去。
“这里的鸭肝慕斯是招牌,配无花果酱,口感很特别。”素世的声音平稳响起,带着一种介绍艺术品的口吻。
她将菜单推向爱音,指尖在推荐菜品上轻轻点了点,动作优雅流畅。
“小爱音可以试试。”她自然地用了这个称呼,带着一种不经意的、试图拉近距离的亲昵。
爱音的目光扫过那令人咋舌的价格,灰银色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声音有些发紧:“Soyorin决定就好…我…我不太懂这些。”她下意识地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素世微微颔首,没有坚持。
她熟练地向侍者点餐,法语发音标准而悦耳,每一个要求都清晰明确。
侍者恭敬地退下,留下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有银质刀叉偶尔碰到骨瓷盘沿,发出极其轻微、却在此刻显得格外刺耳的“叮”声。
为了打破沉默,爱音努力寻找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