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鑑》讲,君子畏德不畏威,小人畏威不畏德。在三观还未成型的青少年时代,人身上的动物性是很强的,有时候欺负人是不需要讲道理的,我拳头比你大,我们人多,我就是看你不顺眼,都可以成为欺负別人的理由,所以很多时候光会讲道理没用,得够狠才能镇得住这些小人。
我发火之后,他们对我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好转,临走时对我连声打招呼,说以后有机会了去找他们玩。我看著强子的背影,气的我浑身都在颤抖,他家本来就穷,我听说他妈得了乳腺癌还是什么病来著,反正就是把乳房割了,就这件事,很多同学没少嘲笑他,说他妈一只麦儿。
就这,他还不好好念书,不好好念书也就算了,下了学,跟著这帮乡镇富二代们狐打狗悠,称兄道弟,今天他挨了打,怎么没人替他出头?
这世上从来都没有靠舔得来的高位,人与人交往的本质就是利益交换,他得有那个本事,人家才会让他上桌,可他怎么就是不懂?
尔后,我骑著电瓶车静静地往前走,没走多远,忽然我停下车子,一把抓住耳朵上边那根小苏,狠狠的在手心里攥成一团,又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当年在学校时我们一样横一样狠,谁也不服谁,但我真想揍他们,他们就得给我忍著!现在步入社会了,该拼爹拼钱了,我们的差距便急速拉开,这也是他们今天想羞辱我的原因,可算逮到揍我的机会了。
也就两三年光景,一切都变了。我们就像一群猫崽子,成熟之后齐齐跳出了院墙,我才发现他们背后站著强壮的大猫,虎视眈眈的盯著我,当我回头尝试在我身后的族群里找到体型最大的动物时,看了一圈才发现,我这个小猫崽子就是体型最大的,此刻我难免惊怯、自卑,愤恨!
大冷天,我的身体开始了颤抖,不是北风吹走了我的体温,而是我体內剧烈的情绪波动,让我有些不受控制。
一股一股的白气从我鼻孔里喷出去,走到半路时,电瓶车又没电了,我推著电瓶车在雪窝里走了几公里,我咬著牙將电门拧到底,恨不得掰断电瓶车的车把,这时候如果给我一把枪,我敢去抢银行。
我不怕死,我就想要钱!
乡下的冬天是寒冷的,哪里都冷。走在路上,坐在厨房里,钻到被窝中,都没用,寒气藏在了氧气里,只要还活著,就得被这股寒冷煎熬。
夜晚我站在村口一座孤零零的变压器旁边,望著周围的村庄时不时升起的烟,因为离的太远,我几乎听不到烟爆炸的响声,如同看了一幕幕哑剧,直到身后村庄里响起鞭炮的声音,我才恍然——过年了。
可我没有了买炮放炮的衝动,也没有了约上三五好友一同玩耍的欲望。
西北风吹进我的帽兜里,绕著我的后脑勺转了一圈又钻了出去,顺便带走了热量,脖子里凉颼颼的感觉促使著我回家。
我仰头看著村里的树,一棵一棵,全都掉光了叶子,这景象跟我走时完全不一样,我已经想不起来离开家乡时村里的模样了。
村里的树,光禿禿的,我的家,也光禿禿的。
那个新盖好的房子,只从推倒的老房子里边搬进来了三张木板搭成的床,以及两张我爸结婚时,纯手工打的沙发,红色的沙发皮罩早就烂透了,能看到底座下的弹簧。
我就坐在那几个巨大的弹簧上,感受乡下无边的寒意,从我每一个毛孔钻入体內。
奶奶已经睡了,爷爷打开了院子里的灯,准备去锁大门,回来时隔著窗户看见了我。
他见我坐在沙发上发呆,偶尔拿出手机看看,就走到我对面,坐在另一个破旧的沙发梆上,笑著问我:“亮亮,你在bj咋样啊?”
我心里有点烦,就隨口应付了一句,“马马虎虎吧。”
“哦。”爷爷还想跟我说点什么,但他看出来了我不是很想说话,就静静的起身,刚走了没两步,又回头问我:“你飢不飢?”
我摇了摇头。
等爷爷走出去后,灶房里冒起了炊烟,过了一会,他端著一碗热水放到了我面前的小茶几上,“天冷,喝口茶吧。”
“嗯。”
又过了一会,他抓了一把鸡蛋饼乾,给我端到了茶几上,“你吃点喝点吧。”
“嗯。”
爷爷关了院子里的灯,回屋睡觉去了,家里再度陷入黑暗。
我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倒不是说家里冷清的连个鬼都不上门,也不是说没有什么娱乐方式,而是我驀地觉得,如果我就这么重复的,没有任何新意的度过一生,大抵是一件痛苦的事。
而这痛苦的根源,好像……又要绕到钱上了,如果足够有钱,我的青春不该是黯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