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上传来一点塑料吸管戳刺的触感,陈槐安回过神来,轻轻道了谢。
空气中传来隐隐的盒饭香气,奶昔顺滑的液体经由吸管流入食道,渐渐充盈了他空荡的胃部。
他移开吸管,状若无意,“其他人都去吃饭了吗?”
方俊眨巴着大眼睛环顾了一圈,“还有些化妆师吧。哥,孟姐说今天行程任务比较重,晚饭可能也只能喝奶昔了啊。”
“嗯,你也去吃饭吧。”
下午一点,陈槐安完成了特效妆面,此时蒋导与副导及几个助理也已经到场。
在特效妆师的引导下,他活动起身体,进行走位方式练习,这位蒋导果然严苛,对他的妆面提出了不少修改之处,唯独保留了类人的眼睛与嘴唇。
特效妆师又为他修补了部分妆面,硅胶撕扯不免带来一点痛意,他忍耐着,感到自己坐着的化妆椅后正站着人。勉强从化妆镜里望去,只能在特效妆师及几个特效妆师助理活动间,看到是个穿着身灰绿色工装的身形。
蒋导的声音响起,犀利而带着审视的:“路顷,看看这个怪物设计的如何,是不是与你剧本里想达到的效果一致?”
良久,一道冷淡的声音落下:“不满意,重做吧。”
蒋导的大笑声在空气中飘散。
脚步声响起,灰绿色工装消失在了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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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六点,繁重的定妆拍摄工作完成了,陈槐安终于卸去了一身厚重的特效服,助理方俊站在他的左手边整理物品。
另外两位对手女演员已乘坐保姆车相继离开,他坐在化妆台前对着镜子默默不语。
那头传来说话声。
“饿死了!饿的我能啃一头大象了,顷儿,赶紧走了吧。”
“我去卫生间。”
黑长卷发在镜子里一闪而过。
助理方俊拎着包向他走来,嘴唇还未动,他已先起身打断了对方,“去洗个手。”
余光中几个化妆师还在收拾东西,路顷那个工作室合伙人戴维翔则在埋头按着手机。
走出去的步子是稳固的,直至出了化妆间的门,他急切起来,走廊里空荡无人,吊顶灯光打下来映着墙面,毫无一丝生机的白,直到某个小间打开,黑棕色长卷发的身影出现在那头。
陈槐安感到胸口鼓噪着,却想起自己的形象,染黑的微分碎盖,他忽然不自信起来。那头的身影似乎顿了顿,但仍向着他走来,他加快脚步,开始变得焦急,心跳在这一刻如同擂鼓,在他们交汇之时,那画面仿佛是按了减速键——对方擦过了他,衣角带起一阵微弱的气流,丝毫并没有停留的意思。
“小顷”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急切着拉长了犹豫的尾音,“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对方蓦地定住了步子,回望过来的眼神中含着一种熟悉的讥诮,但更锐利了,在灯光的映衬下逼视着他,“这是我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了,你和孟婧是提前对好的台词?”
“怎么,说完这句寒暄之后是不是也要告诫我,‘互相尊重,保持距离,专注作品’?”
“轰——”巨大的信息量撞得他眩晕。他花了整整两秒,才理解“第二次听到”、“和孟婧对台词”以及那句“互相尊重”的含义。喉部迅速涌上了一股铁锈味,他颤动着嘴唇试图解释,终究还是咽下了这股血味。
他没有资格,他毫无为任何人包括自己辩解的资格。
“……对不起”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苍白又沙哑的落在空气里。而走廊早已空荡无人了。
陈槐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的化妆间,他拖着脚步,像拖着他那沉重难言的人生。
如果说,他之前还带有一丝残存的侥幸——对方可能并不会恨他。
也在此刻完完全全的被击碎了,他听到一阵皲裂声在心底响起,那裂缝越来越大,风灌入其中,将他从这个化妆间里抽离出来。
那个全心全意依恋着他的、骄傲的对他宣誓着他是他的,那个可爱的男孩,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