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但是!现在更有趣了!买一送一!特大号惊喜!”
“你不仅会死得凄惨,你现在还——‘活’得凄惨!嘻嘻嘻!看看你!像一滩烂泥一样坐在这里,连灵魂都在发臭!你的每一个现在,都在为我的预言添砖加瓦!你活着,就是为了向我献上最棒的一出戏剧吗?这可真是……太棒了!”
未来恶魔的声音尖锐地刺激着他的鼓膜,每一个字都扎在他早已千疮百孔的精神上。它精准地描述着他此刻的状态,并将他此刻的痛苦,也纳入了那个既定的、无法改变的悲惨命运之中。
看,这就是你的囚笼,早川秋。玛奇玛为你,为所有人,构建了一个“足够大”的世界。而未来恶魔,则为你标定了这个世界的终点。你的一切,都只是在这只巨兽的肠胃里,进行着注定被消化的蠕动。
早川秋闭上了眼睛。阳光照在眼皮上,带来一片血红,如同透过老虎半透明的胃壁看到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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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园的死寂被一阵轻快而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打破。
“早川前辈!”
早川秋抬起眼。长崎小希在他几步外停下,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不算夸张,但那种发自内心的,或者说被设定为发自内心的关怀显而易见。
“您果然在这里休息。”她微微松了口气的样子,“我看您请假了,有点担心。您感觉好点了吗?”
早川秋只是看着她,没有回答。他的沉默像一堵墙。
她似乎并不意外,也没有气馁,很自然地找了个话题,试图让气氛轻松些:“今天天气还不错,适合出来走走……比待在办公室里写报告强多了。”
“嗯。”他发出一个单调的音节,算是回应。
得到这点回应,她似乎受到了鼓励,话匣子稍微打开了些:“说起来,刚才巡逻路过商业街,看到新开了一家可丽饼店,排队的人好多……”她说到这里,语气里带着点寻常女孩的向往,但随即,这语气立刻被一种更“崇高”的情绪覆盖了,“不过想想还是算了,任务期间,不能松懈。得时刻保持警惕才行。”
就在这时,附近突然传来一声垃圾桶被野猫碰倒的巨响。
“哐当——!”
“操!什么鬼东西?!”
一声尖锐、充满惊吓,甚至带着点以前那种市井粗俗的咒骂,猛一下从她嘴里冒出来。她整个人像受惊的猫一样剧烈地弹跳了一下,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后猛退了两三步,双手下意识地护在胸前,脸上血色尽褪,写满了纯粹且未经掩饰的恐惧。
时间仿佛停滞了两秒。
她惊魂未定地喘着气,看着从垃圾桶后面窜出的野猫,猛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立刻站直身体,手忙脚乱地拍打制服,试图恢复那副“可靠恶魔猎人”的姿态,但苍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手指还是出卖了她。
“对、对不起前辈!”她语无伦次地解释,脸上阵红阵白,“我……我只是……只是被吓了一跳!不是害怕!真的!”她用力强调着,眼神却心虚地不敢看早川秋。
早川秋沉默地看着她这番狼狈不堪的表演。那瞬间爆发出的、真实的恐惧,像一束微弱的火光,在他一片黑暗的视野里,闪了一下。
他似乎无意地问道,声音依旧低沉:“……巡逻顺利吗?”
这个问题像按下了某个开关。
长崎小希立刻抬起头,眼神里重新聚起光,之前的慌乱被一种找到“正题”的专注取代:“很顺利!前辈!”
她的语气带着完成任务后的如释重负,但细听之下,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刚刚在码头区的废弃仓库里,解决了一个蜡烛恶魔!”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眼神有些飘忽,不像之前提到战斗时那样纯粹明亮:“那个恶魔……很麻烦。它没直接扑上来,而是弄灭了所有的灯,只留自己在那烧着,发出……一种很冷的光。”
她的语速慢了下来,带着点回忆的困惑:“然后,它就开始……放电影。在墙上……在地上……全是些乱七八糟的片段,想干扰我。”她用力抿了抿嘴,像是在驱散不快的记忆。
“哦?”早川秋的声音依旧沙哑,但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什么电影?”
“都是假的!”她几乎是立刻反驳,语气带着一种被冒犯似的坚决,“是一些……很奇怪的画面。好像……有个人在很害怕地哭,在求饶……还有一个看不清脸的人,很凶地抓着她……”
她的话语开始有些混乱,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制服下摆,“最离谱的是,里面……里面好像还有玛奇玛小姐站在那里……这怎么可能!玛奇玛小姐怎么会出现在那种地方!这恶魔真是太卑鄙了,居然用这种幻象!”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早川秋,眼神里充满了寻求认同的急切,以及对自己信念的再次确认:“前辈,那绝对是幻觉,对吧?是为了扰乱我心智的!我怎么可能会害怕那种东西?我怎么可能会觉得玛奇玛小姐……和那种绝望的画面有关?”
早川秋感觉自己的血液似乎在瞬间冷却了。
她看到的,不是什么随机恐怖的幻象。那是她被玛奇玛“处理”那晚,办公室门外,他所不知道的、门内发生的真相碎片。那个哭泣求饶的是她,那个“很凶地抓着她”的,或许就是他早川秋自己。而玛奇玛,正是这一切的真凶。
蜡烛恶魔照出的,是她被强行抹去、被篡改的真实记忆。
而她,此刻正用着被灌输的、对玛奇玛的绝对忠诚,作为武器,激烈地否认着这份真实,并将之斥为“卑鄙的幻觉”。
“……啊。”早川秋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模糊的音节,避开了她的目光,怕她看到自己眼中翻涌的情绪,“……大概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