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鹤扬站在门口,这个病房里没有人在乎他,而他貌似也没有说话的权利。
沈知意出院那天,天气阴沉。他穿着以前的衣服,身形单薄得像一阵风就能吹倒。林鹤扬想上前扶他,却被宋长卿冷冷地瞪了一眼,只能默默跟在后面。一路上,四个人都没说话,车厢里安静得像死了一样,只有引擎的声音在回荡。
李丰刚把沈知意扶进家门,宋长卿就猛地把门关上。
“你做什么?声音这么大也不怕吓到老师?”
林鹤扬其实懂的,他单单只是看宋长卿的表情就懂。这个人现在应该恨死他了吧。
“吓到老师?你的存在就会害到沈知意!”
宋长卿也不装了,无论是第一次还是第二次,他总因为沈知意在林鹤扬面前装成一副好长辈样。
他上前一步,逼近林鹤扬,眼神里满是愤怒:“我不止一次说,你的存在肯定会害到他。”他神情愤怒,像要把林鹤扬就地撕开,“可他呢?一次次不听我的话,硬是要一次次为你兜底。你自己想想,从《歌手》到现在,你都干了多少事?”
林鹤扬被吓到了。他从未想过,老师的朋友竟然这么讨厌自己。
可宋长卿还在说,喋喋不休地说:“要是没有你,沈知意就不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要是躺在病床上的是你,要是死的是你呢?”
“哐当——”
林鹤扬没有回话,只是猛地将宋长卿按在了墙壁上。他没有宋长卿高,便用尽了全力才把人擒住。
“那这六年,你都在干什么?”
宋长卿哑口无言。
他们都没有进去的权利。
李丰从房门出来,看见了还在楼道里的二人。他只是摇了摇头,什么话都没说。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沈知意虽保住了性命,整个人却变得异常淡漠,对一切都无动于衷。不再作曲,不再吃饭,每天靠着营养液过活。
家里总来些不同的人,林鹤扬、宋长卿、李丰。这个家很大,可以容下很多人,可这个家又很小,谁都容不下。
林鹤扬还是天天来。不止一次,他每次都只敲敲门,随后便自己打开,走到老师的身旁。沈知意没有看他,他也只是自顾自跪下,颤抖着握住沈知意的手。
沈知意感受着手背传来的温度,他其实想动动手,但并不是为了抽出来。他在想,眼泪好烫,太烫了。
林鹤扬则是害怕,又不安。只要不忙工作,他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沈知意;即便忙碌,也要确保随时掌握他的状况。
他们三人沉默地组建了一个小群,无非就是发些“沈知意今天也和以前一样,安全”之类的话。
关系的转折,发生在一个寻常的傍晚。林鹤扬回到沈知意家,敲门,打开,沈知意不在卧室里。他倒吸一口凉气,腿脚已经开始发软,四处寻不见人。房子太大,他焦急地走向左边,沈知意恰好从右边绕过。
遍寻不着的恐惧让林鹤扬彻底崩溃,他颤抖着手刚拨出李丰的电话,声音就带着哭腔:“他不见了!他又……”
话音未落,他透过玻璃的反光看到沈知意就安静地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用一种近乎虚无的眼神看着他。
那一刻,林鹤扬所有伪装的坚强土崩瓦解。他猛地跪倒在地,不顾一切地向前,紧紧抱住沈知意冰冷的双腿,将脸深深埋入,压抑许久的情绪如山洪决堤:
“老师……我不能没有你……”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单薄的衣料,“求求你,不要死……别再离开我……好不好……我求你……”
他像个迷途已久、终于找到归途却害怕再次被抛弃的孩子,呜咽着,乞求着,每一句都带着血淋淋的颤抖。
沈知意僵硬地站在原地,感受着腿上传来的、几乎要将他灼伤的温度和剧烈颤抖。他看着眼前这个已在国际乐坛叱咤风云、此刻却脆弱得不堪一击的男人,听着那一声声绝望的乞求。
可他想的,却是六年前他们分别的那个夜晚,是十一年前他们初遇时,林鹤扬那炽热的、耀眼的,足以灼伤他灵魂的眼神,就和现在这不断砸在他裤腿上的泪水一样,带着灼人的温度,烫得他心脏发颤。
那颗冰封已久、自以为早已死去的心,被这滚烫的泪水,烫出了一道细微的、生疼的裂缝。
他停滞在半空的手,微微颤抖着,最终,还是极其缓慢地、带着某种沉重的迟疑,轻轻落在了林鹤扬因哭泣而剧烈起伏的背上。
这一次,他没有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