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声喃喃,将麦仁小心地重新装回信封,贴身收好,如同收藏起最珍贵的战利品。
陈叔宝看着南宫月最后将那份关于南陲隘的情报也仔细看完,脸上却并未出现如方才看到王振川名字时的凝重,反而是一种沉静的笃定,不由得微微惊诧。
“桂魄兄,”
他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探究,
“你……似乎对苏故州将军及其部众的处境,并不甚担忧?”
南陲瘴疠之地,偏远艰苦,向来是官员将领畏途,他本以为会看到南宫月的痛心或愤懑。
南宫月闻言,轻轻叹了口气,唇角却牵起一抹极淡却无比真实的微笑,摇了摇头。
“担忧自是有的,但并非担忧他们守不住。”
他端起已经微凉的茶喝了一口,语气平静地解释道,
“在我被召回京、尚未禁足之前,唯一能大致肯定的,便是依陛下的心思,今乡他们这些我的旧部,多半会被打发到最远、最苦、旁人最不愿去的地方。南陲隘,正在此列。”
“所以,当时我便私下让他们早做准备。沉重的铁浮屠铠都卸下了,留给了更需要它们的北疆同袍;军资也多换成了防治蛇虫瘴气的药材、适应湿热气候的轻薄革甲以及更适合山林作战的器具。”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歉疚,
“我知道,即便准备再多,那边条件的艰苦,也远非我等在北境所能想象。说到底,是我这个做统帅的不争气,不得圣心,才拖累他们要去受这份罪……”
他停顿了一下,再抬起头时,眼神中的那丝软弱已被强大的自信所取代,语气斩钉截铁道:
“但是,我信得过他们。信得过苏故州,更信得过我带出来的每一个兵,我的兵,在哪里,哪里的防线就一定是铁板一块。南陲交给他们,我反而最是放心。所幸——”
他扬了扬手中陈叔宝带来的情报,
“从玉生你带来的消息看,也确实如此。他们没给我丢人。”
说罢,南宫月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对着陈叔宝,极其郑重地深深作了一揖。
“玉生,此番真的多谢你。若非有你这两年间暗中奔走,传递这些紧要消息,我今日即便走出那将军府,也是耳聋目盲,对外间天翻地覆的变化一无所知。此情此谊,南宫月铭记于心。”
他的赞叹发自肺腑,
“你之才具,屈居于这京城一隅,实是埋没了。”
陈叔宝连忙起身避让,连称不敢当:
“桂魄兄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份内之事。”
他温润的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谦逊,随即,却又浮现出几分欲言又止的犹豫神色。
他沉吟片刻,像是下定了决心,才抬眼看向南宫月,语气带着一种罕见的、真诚的困惑:
“桂魄兄,你我之间,本不该有此一问,但……小弟确有一事不明,憋在心中许久,不知……当问不当问?”
南宫月正重新坐下,闻言不禁挑眉,脸上露出极为惊奇的神色,甚至带上了一点调侃:
“哦?竟还有事情是我这个被关了两年半、几乎与世隔绝的囚徒知道,而你这位身在京畿、消息灵通的陈二公子不知道的?这倒真是奇了。但问无妨!”
陈叔宝微微颔首,指尖无意识地在温热的茶杯壁上轻轻摩挲,似乎在谨慎地挑选着合适的词句。
他抬起眼,目光带着纯粹的探究,轻声问道:
“桂魄兄,我确有一事好奇。兄长近年的家书中,频频提及一位名为‘冰云’的赞画先生,言谈间极为倚重,赞许有加。信中提及,这位先生乃是三年前由桂魄兄你引荐于兄长,想必你对其人知之甚深。”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斟酌,带着一种文人特有的、不直接点破的迂回:
“我只是……只是见兄长信中对这位冰云先生的赏识之情,溢于言表,远超寻常幕僚。故而心下有些好奇,不知兄长对这位先生,究竟……是何等样的看法与情谊?思来想去,此事或许……或许桂魄兄你更能体察其中微妙,或许更有经验些许?”
他的话语末尾带着一丝极难察觉的停顿和暗示,眼神微妙地扫过南宫月,那意思隐约指向了都城关于南宫月“断袖”之好的传闻,认为他或许更懂这种“特殊”的欣赏。
“噗——咳咳!”
南宫月刚入口的茶水差点呛进气管,他猛地别过头,剧烈地咳嗽起来,耳朵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
他狼狈地抬手摸了摸鼻子,借以掩饰瞬间的尴尬和心惊。
他凌姐凌无双女扮男装之事,乃是绝密中的绝密,知情者屈指可数,陈伯君根本毫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