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来,也难怪有国子监背景的朝廷官员们,譬如欧阳修、梅尧臣、石介等都人是坚定的新政改革派了。
因为,他们是关系户的最大受害者啊!
扶苏被自己突如其来的脑洞笑出了声。这一笑,倒把大家被苏轼吸引走的注意力放到了他身上。
“在想什么呢,赵小郎?”
苏轼更是一脸委屈不满:“难道我说自己吃不到肉,你就那么开心嘛?赵小郎你作何居心!”
“哪里有啊!”扶苏为了澄清自己,急中生智道:“我只是想到富相公到时候专门问官家,为国子监申请一笔吃肉的钱,那个画面很好笑罢了!”
“哦?小郎怎知我会进谏官家?”
扶苏呆住了:“难道不,不是吗?”
不然你好端端的休沐日不休沐,微服跑来国子监,还让梅尧臣带学生给你看干嘛?
梅尧臣却突然开口了:“富大人先时未必进谏此事,但听闻小郎之作有感而发,就未必不谏了。”
扶苏:嗯?什么意思?
跟我有什么关系?怎么突然扯到我身上来了?
机灵一点的人,譬如晏几道就反应过来了:“梅博士是要殿……小郎你当场诗谏富相公呢。”
苏轼更是立刻撒娇道:“小郎,赵小郎,我以后能不能吃得上肉,就全看你写的诗能不能打动富相公了。”
等等?这不能够吧?
扶苏立刻看向富弼:富相公,我不当场写诗,你也会进谏给官家的,对吧?
富弼没说对,也没说不对。他只是意味深长地捋了把一胡须:“赵小郎,梅博士是为了你好啊。”
扶苏又突然沉默了。
他是个什么身份,他自己和富弼都心知肚明,梅尧臣却丝毫不知道。他缘何要强令一面之缘的自己写诗?
思来想去,也不过担心他被张及甫和他背后的人报复,所以才找个诗谏的由头,暗示老友在奏折中提及他一笔。
到时候官家一看,嚯,三岁就会作诗的神童?说不定就会生出惜才之心,不理会另一边的谗言了呢?
对一面之缘的孩子,都良苦用心至此吗?
扶苏深吸了一口气:“好嘛,我作还不行嘛!”-
“颜回固乐箪瓢事,群贤岂忍饥馑谈?莫道膳补非恩裨,饱学元为此江山。”
富弼把白日听来的诗,一字不漏地誊写在了奏折上,后面缀上几个字。
——此成王殿下有感之作也。
写完之后,他站起来活动身体时,长舒了一口气:如此,就不怕官家不把他的谏奏当回事了。
富弼走到窗檐之前,看着天边凉凉的月色,又想起了白日发生的一幕幕。
成王殿下猜得没错,他今天专程去一趟国子监,正是为了查补疏漏,进谏官家的。
他在和西夏后续的谈判中,让西夏使臣松口,每年向大宋纳贡一定数量的盐铁。
这是天大的功劳一件,倘若他现在向官家上奏折请愿,用和谈的功劳换自己不用外放,依旧留任汴京,以官家的心软念旧,肯定是会点头的。
但富弼却并不愿意。
他就算留下又如何呢?吕夷简、王拱辰、夏竦……一双双眼睛盯在他的身上寻找错处。他连自保都难,更别提继续推进变革了。
而且,昔日共举新政之人都已四散而去,留他独善其身,当个无实权的参知政事,又有什么意思呢?
倒不如用功劳换官家对他谏言的重视,若有一二条能推行下去,也是好的。
至于为什么是国子监,富弼又是一声长叹,国子监是他们最遗憾也最放不下的地方啊。想当初,范公亲自主持了国子监改革,自他外放陕西之后,今日再看,也只剩一条“太学独立”,一条“分科教学”被保留了下来。
富弼无数次想象过自己外任后的场景,每一次都难免觉得遗憾万分。但他想起今日之事,想起某个小小的豆丁,又忍不住生起一二微茫的希望来。
成王殿下,成王殿下。
富弼在心中默默念着这个名字。
他是天圣五年,也就是十七年前科举入仕。那时他就不止一次感叹过,官家乃是为臣者难得一遇的好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