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清成功量产并送达疫区的消息,像一阵暖风,暂时驱散了安全屋内积压的阴霾。陈辰难得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在光屏上追踪着病毒传播曲线断崖式下跌的数据,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轻松。
林序和沈酌则利用这难得的平静期进行休整和装备维护。沈酌背后的伤口已愈合大半,只留下一道浅粉色的疤痕。他正拿着一块软布,仔细擦拭着那柄高分子切割刃,动作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艺术品。林序则坐在控制台旁,快速浏览着时空局内部经过筛选后传来的、与“熵增”组织可能相关的零星情报,眉头微蹙,显然进展有限。
就在这时,安全屋的主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不同于往常的换气音调。陈辰猛地坐直身体,手指在控制台上快速划过,调出外部监控,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有高级别加密信号请求接入……验证码是……最高外交豁免权限?”陈辰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难以置信,“来自……一百年后?!”
林序和沈酌的动作同时停下,目光锐利地投向主入口。
厚重的合金门无声滑开。门外站着的并非全副武装的士兵,而是一位身姿挺拔、穿着剪裁合体的银灰色未来服饰的年轻男子。他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岁,面容俊雅,嘴角含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眼神温和而睿智,仿佛蕴藏着星辰大海。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沉静、从容的气度,与这个充满机油味和紧张感的安全屋格格不入。
“冒昧打扰。”来人的声音清朗悦耳,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我是星澜,来自时空历第127标准年的外交使团。奉联邦议会之命,前来进行跨时代友好交流访问。”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屋内三人,最后落在显然是主导者的陈辰身上,微微颔首致意。
陈辰有些手足无措地站起来,连忙回礼:“啊,是星澜特使!欢迎欢迎!我是陈辰,负责这个站点的技术支援。快请进!”他一边让开通道,一边用眼神向林序和沈酌示意——来头不小,小心应对。
星澜步履从容地走进安全屋,他的目光好奇地掠过布满光屏的控制台、散落的零件和墙上复杂的星图,却没有流露出任何惊讶或鄙夷,反而带着一种学者般的探究兴趣。
“特使阁下此次来访,主要是……”陈辰试探着问,同时快速在内部频道向林序和沈酌发送了简短的背景说明:星澜,未来联邦的资深外交官,此次是例行的、低敏感度的文化交流任务,旨在增进时代间的理解。但情报显示,极端组织“时空净化者”可能试图对其进行破坏,以阻挠跨时代合作。因此,星澜在地球期间的安全保卫工作,需要绝对可靠的人手。
星澜温和地接过话头:“是一次非正式的文化交流,旨在感受这个伟大时代的脉搏。我个人对古地球历史,尤其是21世纪前后的社会文化变迁非常感兴趣。”他的解释清晰得体,瞬间化解了陈辰的紧张。
然后,他的目光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林序和沈酌,微笑道:“这两位,想必就是林序先生和沈酌先生吧?久仰大名。此次在地球期间的安全,要劳烦二位了。”他的语气真诚,没有丝毫上位者的傲慢。
沈酌抱着手臂,靠在金属墙壁上,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下巴,算是打过招呼。他对这种彬彬有礼、浑身散发着“精英”气质的家伙向来没什么好感,觉得假惺惺的。
林序则站起身,礼仪无可挑剔地回了一礼:“职责所在,星澜先生。我们会确保您的安全。”他的回应冷静、专业,符合他一贯的风格。
简单的任务简报由陈辰完成。星澜听得非常认真,不时提出一两个切中要害的问题,显示出极高的逻辑思维和洞察力。他的问题往往涉及这个时代的技术瓶颈、社会结构脆弱点等,显然不是走马观花的游客。
简报结束后,星澜的注意力很自然地转向了林序。他似乎对林序这位以理性分析能力著称的专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林先生,”星澜走到控制台旁,目光落在林序刚才正在分析的一组关于时空常数波动数据上,语气带着纯粹的学术探讨意味,“我注意到您刚才在分析第7扇区的时空涟漪数据。根据我们未来的观测模型,那个区域的背景辐射存在一个非常有趣的微熵增量,不知道您对这个异常是否有独特的见解?”
这个问题涉及极其前沿和艰深的时空物理学。沈酌听得一头雾水,只能百无聊赖地继续擦他的刀,感觉自己完全是个局外人。
林序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转为专注。他调出相关数据流,手指在光屏上快速点划:“星澜先生的观察非常敏锐。这个微熵增量确实异常,我的初步模型显示,它可能与传统的大爆炸余波模型存在偏差,或许暗示了某种我们尚未认知的维度折叠效应……”
两人立刻沉浸在了专业的讨论中。从时空涟漪到量子纠缠的非定域性,从文明发展的概率云到哲学上的决定论与自由意志……星澜知识渊博,引经据典,思路开阔;林序逻辑严谨,分析透彻,往往能一针见血。他们语速飞快,用的术语越来越生僻,听得陈辰都开始眼冒金星。
沈酌靠在墙边,看着那两人并肩站在光屏前,身影被流动的数据光芒勾勒出和谐的轮廓,听着他们之间那种自己完全无法融入的、高智商的、充满默契的交流,心里莫名地涌起一股烦躁。他用力擦着已经锃亮的刀刃,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但似乎完全无法打断那两人的学术共鸣。
星澜时不时发出真诚的赞叹:“令人惊叹的推论,林先生!”“这个视角非常独特,我从未想过可以这样构建模型!”他的目光落在林序专注的侧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那是一种智者之间的惺惺相惜。
林序虽然依旧表情平静,但眼神中闪烁着遇到知音的光彩,回应着星澜的探讨。这种纯粹的、智力上的碰撞,对他而言是久违的享受。
沈酌终于忍不住,咂了下嘴,把擦拭布往工具台上一扔,发出不小的声响。他抱着手臂,眼神不善地盯着星澜的后背,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格格不入的摆设。
陈辰察觉到气氛微妙,连忙干咳一声,打断了两人的讨论:“那个……星澜特使,按照行程安排,我们第一站是参观国家历史博物馆,您看……”
星澜这才恍然从学术世界中回过神来,脸上带着歉意看向林序:“抱歉,和林先生交谈太过投入,险些忘了正事。”他又转向沈酌和陈辰,优雅地欠身:“那么,接下来的行程,就拜托各位了。”
他的目光扫过沈酌时,依旧温和有礼,但沈酌分明感觉到那目光深处的一丝……疏离?或者说,是某种来自更高文明程度的、自然而然的审视?
林序点了点头,开始熟练地检查随身装备,进入护卫状态。
沈酌冷哼一声,活动了一下手腕,走到门边。护送任务开始,第一站,历史博物馆。他看着前面并排走着的、似乎还在低声交流着什么时空理论的林序和星澜,心里那股莫名的不爽感,像野草一样疯长起来。
这差事,看来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