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舱的自动门无声滑开,浓重的消毒水气味也掩盖不住那股铁锈般的血腥气。数名穿着无菌服的医疗人员推着悬浮担架疾步而出,担架上,沈酌脸色惨白,双目紧闭,胸口缠着的应急止血带已被鲜血浸透成暗红色,生命监测仪发出的急促“滴滴”声,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快!送进再生医疗舱!能量侵蚀分析同步进行!准备高浓度生命维持液!”首席医疗官语速飞快,指挥若定,但紧蹙的眉头暴露了情况的严峻。
陈辰和阿哲守在医疗舱外,看着沈酌被迅速推入那充满淡蓝色营养液的精密仪器中,舱门闭合,各种导管和感应器自动连接上沈酌的身体。透明的舱壁内,沈酌如同沉睡,唯有监测屏上起伏不定的数据线,昭示着他体内正在进行的凶险拉锯战。
“林哥,你的伤……”阿哲转向一直沉默地跟在担架旁的林序。
林序的状态看起来同样糟糕。作战服破损不堪,沾满了尘土与凝固的血迹,脸上还有几道细小的刮伤。但他站得笔直,仿佛所有的疲惫和伤痛都被一层无形的冰壳隔绝在外。他没有回应阿哲的话,甚至没有看他和陈辰一眼,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凝固在那扇隔绝内外的医疗舱门上。
他的眼神,是一种极致的空。仿佛在巴士底狱广场上那场超越人类极限的“规则”演算,耗尽了他所有的情绪波动。此刻,他就像一台待机状态的主脑,唯一运行的核心程序,就是医疗舱内那个人的生命体征数据。
“林哥,你先去处理一下伤口,换身衣服吧,沈哥这边有最好的医生……”陈辰也小声劝道,声音里带着哽咽。她从未见过林序这个样子,冰冷得像一块亘古不化的寒铁,却又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林序终于有了反应,他极轻微地摇了一下头,动作僵硬。然后,他走到医疗舱外设置的观察椅旁,却没有坐下,只是那么站着,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守护着舱内生死未卜的同伴。
阿哲和陈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和担忧。他们知道,此刻任何劝说都是徒劳。阿哲默默去取来了医疗箱和干净的水和食物,放在林序旁边的椅子上。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慢流淌。安全屋模拟的窗外景象是静谧的星空,但屋内只有医疗设备运行的微弱嗡鸣和监测仪规律的声音。
几个小时过去,林序姿势未变。他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仿佛他的身体机能也进入了某种低功耗的绝对理智状态,唯一的需求就是“确认沈酌存活”。
阿哲再次走过来,拿起那瓶纹丝未动的水,拧开盖子,递到林序面前:“林序,喝点水。沈酌要是醒了,看到你这样,他……”
他的话顿住了,因为他看到林序一直凝视着医疗舱的目光,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医疗舱内,监测屏上几个关键指标,终于从危险的红色区域,缓缓爬升到了黄色的临界线,并逐渐趋于平稳。沈酌的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那种死灰之气渐渐褪去,呼吸虽然微弱,却变得悠长而规律。
又过了不知多久,医疗官从内部通道走出,摘下口罩,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后的轻松:“生命体征稳定了,能量侵蚀得到了控制,正在修复内脏损伤。真是万幸,再晚一点,或者伤害再重一分,就……”他没说下去,但意思大家都懂。“他现在需要深度休眠来自我修复,大概还需要十二个小时左右才能恢复意识。”
陈辰和阿哲长长松了口气,几乎虚脱。
林序紧绷如岩石般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毫米。但他依然没有离开的意思。
“林分析员,你也需要治疗和休息。”医疗官看向林序,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性,“你的身体和精神都处于严重透支状态,这会影响判断力,不利于后续任务。”
林序终于将目光从医疗舱移开,看向医疗官,声音沙哑得厉害:“我在这里等他醒。”
他的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决绝。医疗官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对阿哲他们摇了摇头,示意随他去吧。
阿哲只好将水和一些营养剂再次推近林序:“那至少补充点能量。”
这一次,林序没有完全拒绝。他拿起水,机械地喝了几口,然后又拿起一支营养剂,缓慢地吞咽下去。整个过程,他的视线余光始终没有离开医疗舱内的沈酌。
十二个小时,在漫长的等待中显得格外煎熬。安全屋内的灯光调节到了模拟夜间的昏暗模式,陈辰和阿哲轮流休息,只有林序,始终如同钉在原地,仿佛他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
当安全屋模拟窗外的“星空”逐渐被“晨曦”微光取代时,医疗舱内,沈酌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一直如同雕像般的林序,瞳孔骤然收缩。
监测仪上的脑波活动出现了明显的清醒征兆。医疗官和护士被自动警报提示,立刻进入舱内进行检查。
林序向前迈了一小步,几乎要贴到观察窗上。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里面,那双沉寂了十多个小时的眸子,此刻像被投入火星的干柴,瞬间燃起一簇微弱却执拗的光亮。
舱内,沈酌的眼皮艰难地抬起,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麻药和修复带来的虚弱感席卷全身,但意识在一点点回归。他首先看到的,不是舱顶冰冷的灯光,也不是周围忙碌的医疗人员,而是观察窗外,那张无比熟悉、此刻却写满了疲惫、焦虑,以及某种他从未见过的、失而复得般急切的脸。
林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