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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第1页)

林晚的工作室里没有气味。

这本身就是一种宣言,一种近乎暴力的宣告。在这座城市的顶层,一百二十平米的纯白空间被落地窗切割成天空的一部分。窗外是钢铁森林与无声车河,而这里,是悬浮在云端的孤岛,一个被精心维持的真空之瓶。

墙壁上,数百个深棕色玻璃瓶静置在定制格架中,宛如修道院里的秘藏。每一只瓶塞下都封存着来自世界角落的灵魂——马达加斯加的香草荚带着被阳光烘烤过的甜腻;大马士革玫瑰原精凝结着五月清晨的露水;海地岩兰草根散发着雨后泥土与烟熏的苦涩。这些是地理、时间与记忆的浓缩,是林晚用以言说的唯一语言。

此刻,这一切却被一套精密的空气循环系统彻底驯服。它二十四小时无声运转,如同忠实的野兽,吞噬所有逸散的分子——人体的皮屑,呼吸的吐纳,衣物纤维沾染的尘埃。空气被反复过滤,直至呈现出无机质的纯粹。林晚称此为“零度”,是创作开始前的绝对静默,是一张不容玷污的画布。

而今天,这张画布正在无声地嘲笑她的枯竭。

她坐在意大利定制的调香台前,姿态依旧优雅疏离。米白色羊绒长裙,长发被一支木簪松松挽起,露出那段总是显得过于脆弱的脖颈。面前,仪器冰冷而精确:电子秤敏锐至毫克,数百支滴管在灯光下泛着金属寒光,那叠闻香纸仍保持着未被染指的纯白。

万物俱备,只欠缪斯。可缪斯已缺席整整七日。

手边压着东海艺术馆的委托合同,薄薄数页,重若千钧。他们只要一款名为《梦境》的气味,作为新馆落成的永恒印记,诠释“现实与虚幻的边界”。这既是封神之战的最后阶梯,也是她创作生涯中最危险的诱惑。

可她早已无梦可做。

闭目凝神,将感官放大至极限——这是她与生俱来的天赋。她能“听”见空气循环系统细微的电流声,“看”见阳光在空气中勾勒出的温度梯度,更能“嗅”到自己皮肤上那层基底气息:高级羊绒与无香面霜混合出的淡漠味道。洁净,得体,却毫无生命的质感。

正如这间工作室。正如她自己。一个被过度擦拭的玻璃瓶,透明,精美,空洞无物。

这便是症结所在:一个连自身气味都趋近于虚无的调香师,该如何捕捉梦境?梦是欲望的荒诞投射,是记忆的破碎重组,是自我在潜意识深海的漂流。而她的自我,早已在无数商业创作与严苛自律中消磨殆尽。

想起上次失败的尝试——她用鸢尾根原精营造迷离,阿米香树构筑安宁,甚至添了一滴合成的“潮湿石板”模拟醒转时的清冷。技术无可指摘,层次分明,留香持久。可当试香纸贴近鼻尖,涌上的只有彻骨失望。那气味美则美矣,没有魂魄。像一幅技法精湛的风景画,你却永远无法走入其中,感受不到风,嗅不到草木呼吸。

她将那份半成品倾入废液槽,毫不犹豫。

赤足踏在冰冷的大理石上,她走向落地窗。暮色正吞噬天空,将城市染成蓝紫。脚下车流汇聚成无声的光河。每一扇亮起的窗后都在上演故事——她能想象那些气味:加班者身上的咖啡与倦意,爱侣家中交缠的饭菜香与荷尔蒙,老人房间里药油与旧时光的混合体。那些鲜活、粗糙、充满烟火气的味道,于她却遥远如异星。

她的生活如同这间工作室:精准,昂贵,一尘不染,也同样……无菌。她用这无菌状态保护自己,也囚禁了自己。

指尖无意识地抚过窗玻璃,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个下午。那时她还在格拉斯学徒,老师傅是个脾气古怪的老人。他常说:“林晚,你天赋异禀,但调香不是数学。最伟大的香水,永远调自调香师的血泪。”

那时她不以为然。她相信理性,相信精确到毫克的配比,相信那些可以被量化和控制的因素。她花了十年时间证明老师傅错了——她用精准的技术和理性的分析,在这个行业里站稳了脚跟,成为了人人称道的“天才调香师”。

可现在,当她站在这行业顶峰,准备完成那最后一跃时,老师傅的话却像幽灵一样回来了。

“血泪……”她轻声自语。她的血泪在哪里?早就在那些年的挣扎求存中被风干了,剩下的只有这具优雅而空洞的躯壳。

现实的叩门

手机屏幕幽幽亮起,经纪人陈姐的信息简洁如刀:“艺术馆催进度。明天季然亲自到访,这位是出了名的‘女魔头’。拿出实质方案,别忘了是谁牵的线。”

季然。

林晚唇角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弧度,如湖面被石子惊起的瞬逝涟漪。这个名字本身便携带一种气味——清冽,富有侵略性,甚至带着傲慢。曾在拍卖会有过一面之缘,相隔三米,她已清晰捕捉:绝非市售香水,定是私调。前调如刀锋剖开的青柠,尖锐不容置疑;中调隐着冷感木质,杜松或雪松;基调近乎空白,仿佛这女子从不需要用温暖尾音取悦任何人。

一种令人无法忽视、备受冒犯却又该死地迷人的气息。

她回复陈姐:“明白。”两个字,和她的人一样克制。

放下手机,她开始在工作室里踱步。脚步声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回响,提醒着这里的空旷。她走到香料柜前,目光一一扫过那些珍藏:晚香玉、茉莉、檀香、麝香……每一瓶都价值连城,每一滴都凝聚着时间的精华。可此刻,它们对她而言只是美丽的死物。

她需要的是生命。是那些不完美、不稳定、不可控的气息。

在香料柜最深处,有一个单独隔开的小格子。里面只放了一个小小的玻璃瓶,标签已经泛黄,上面用稚嫩的笔迹写着:“夏日的味道”。那是她十二岁那年自制的第一瓶“香水”——其实不过是捣碎的栀子花瓣混着露水,密封在瓶子里发酵了一个夏天。打开时已经馊了,但那浓烈、原始、不顾一切的气味,却让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创造的魔力。

那时的她,还不懂得什么叫精确配比,不懂得什么叫市场接受度,只是单纯地想要留住那个夏天,留住外婆家院子里栀子花开的味道。

很多年后,当她终于能用最顶级的原料、最精准的技术还原出几乎一模一样的栀子花香时,却发现再也找不回当年那个简陋小瓶带给她的感动。

技术可以复制气味,却复制不了记忆。

她轻轻触碰那个小瓶,如同触碰一个遥远的梦。

或许,她需要一些“杂质”。需要能刺破这真空的不谐和音。

转身走向香料柜,目光如扫描仪掠过标签。指尖最终停在一个小瓶上,标签手写着“BergamotedeCalabre”。

镊子取下瓶塞,凑近鼻尖轻嗅。

那道明亮、尖锐、带着阳光温度与精油苦涩的柑橘气息,如金色闪电劈开脑中混沌。它不似柠檬直白,不如甜橙讨好,复杂而充满张力,像一句掷地有声的开场白。

是啊,梦的入口何必总是温柔?它也可以是锋利的,充满挑衅的,是将人狠狠拽入另一维度的重击。

她取来干净滴管,精准吸取一滴佛手柑精油,落在崭新闻香纸上。没有立即去闻,只将它插在试香座上,静观透明液体在纸面缓缓晕开,如同一个即将启封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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