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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第2页）

“不怪你，”林晚在她耳边，用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极其轻柔的声音说，“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它知道的，它一定知道你有多爱它。”

她的声音像是有一种奇异的魔力，周晓萌紧绷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哭声也从嚎啕变成了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阳光已经从明亮的正午变成了温柔的斜阳，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温暖的光斑，空气中的尘埃在光柱中安静地飞舞，仿佛时间也在为这个悲伤的时刻而凝固。周晓萌的哭声才终于渐渐平息，只剩下偶尔控制不住的哽咽。她从林晚怀里抬起头，眼睛红肿，鼻尖也红红的，脸上满是泪痕，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对不起……”她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不好意思地看着林晚胸前那片被泪水浸透的深色水渍，“把你的衣服都弄脏了……”

“没关系。”林晚摇了摇头，表示毫不在意。她的怀抱空了，但那份被泪水浸润的、温热的、带着生命重量的触感，却仿佛残留了下来。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并肩坐在地板上，守着那只已经去了喵星的“汤圆”。悲伤像一层透明的薄膜，将她们与外界隔绝开来。

“我本来……”周晓萌的目光落在“汤圆”安静得如同沉睡的侧脸上，声音轻得像梦呓，“还给它准备了生日礼物的。下周……就是它被我领养回来的纪念日，我……我都想好要给它做它最爱吃的猫饭蛋糕了……”

林晚顺着她哀伤的目光看去，看到沙发角落里的确放着一个还没来得及拆开的、印着猫咪图案的快递盒子。

那一刻，林晚的心被一种巨大的、柔软的、近乎心碎的悲伤攫住了。那不仅仅是对一只猫逝去的惋惜，更是对生命无常的敬畏，以及对眼前这个努力想给一个生命所有美好、却最终徒劳的女孩，所产生的深切共情与怜惜。

后来，林晚一直陪着周晓萌，像完成一个庄严的仪式，一起为“汤圆”处理了后事。她们找了一个漂亮的纸盒，铺上它生前最爱的小毯子，放上它最喜欢的玩具，然后一起在小区花园里那棵正值花期的桂花树下，挖了一个小小的坑，将它安葬。浓郁的桂花甜香弥漫在空气中，与泥土的腥气混合，像一首为生命送行的、悲伤而芬芳的挽歌。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晚风带着凉意。

周晓萌的情绪似乎平复了很多，至少表面上是如此。她站在桂花树下，对林晚深深地鞠了一躬：“林晚姐姐，今天……真的真的谢谢你。如果不是你过来，我真不知道我一个人……该怎么面对，怎么熬过去。”

“没什么，举手之劳。”林晚轻声说，看着她那双依旧红肿、却努力挤出笑容的眼睛，“需要我……留下来陪你吗？”她不太熟练地发出这个邀请。

周晓萌用力地摇了摇头，那笑容虽然勉强，却透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坚韧：“不用了，我真的没事了。你快回去吧，已经耽误你一整天的时间了，你肯定还有很多重要的工作。”

林晚看着她故作坚强的样子，没有再坚持。但在转身离开前，她从随身的钱包里，拿出一张不记名的储蓄卡，轻轻地放在了周晓萌家那张堆满了宠物杂志和药品说明书的茶几上。“我知道你之前提过，想给‘萌宠之家’添置一台新的、更清晰的B超机，方便早期诊断。这个……算是我替‘白茶’，还有……‘汤圆’，捐给医院的。希望能帮到更多像‘汤圆’一样的小生命。”

没等周晓萌从惊愕中反应过来拒绝，她便迅速地转身，拉开门，消失在了楼道昏暗的光线里。

回去的路上，林晚将车开得很慢。车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流光溢彩，却仿佛与她隔着一层玻璃。她一直很沉默，周晓萌那崩溃的哭声、那柔软的拥抱、那强装坚强的笑容，以及“汤圆”冰冷的小身体……这些画面和感受，像一滴浓稠的、深色的墨水，猝不及防地滴进了她那瓶成分复杂、暗流汹涌、名为“情感”的香水里，让其中所有激烈碰撞的、华丽炫目的气味——佛手柑的锋芒，安息香的古老温暖，野玫瑰的危险激情……都暂时性地、被迫地沉淀了下来。

在最为纯粹、直接的生离死别所带来的巨大悲伤面前，那些成年人世界里精妙的情感博弈、暧昧的张力、危险的吸引，似乎都瞬间褪去了色彩，变得轻飘而不那么紧要了。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在她复杂而混乱的情感图谱里，除了那些令人心跳加速的激情、充满张力的博弈和沉静安稳的守护之外，还有一种更深沉、更质朴、更接近生命本源的东西，同样能深深地触动她坚硬的外壳，直抵内心最柔软的角落。那就是“陪伴”。是在他人最脆弱无助时，一个无声的、在场的拥抱；是在自己最需要慰藉时，一块不期而遇的、甜美的蛋糕。

在她被创作瓶颈和情感迷惘困住，渴望一丝甜味时，周晓萌给了她一块提拉米苏。

在周晓萌被失去挚爱的巨大悲伤击垮，最脆弱无助时，她给了她一个笨拙却真诚的拥抱。

这种简单、纯粹、不掺杂任何利益算计和复杂情感博弈的相互慰藉与联结，像冬日里一杯温度刚好的温水，不烫不冰，却最能滋润干涸的心田。它让林晚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的、接地气的温暖。

她回到那间空旷寂静的工作室，没有开灯，径直走到调香台前。借着窗外城市的微光，她的目光掠过那几瓶代表着不同“人格”与方向的样品，最终，定格在了那瓶象征着周晓萌的、散发着温暖醇厚甜香的马达加斯加香草酊剂上。

她伸出手，将它从边缘的位置拿了起来，指尖感受着玻璃瓶身冰凉的触感，然后，将它轻轻地、郑重地，放在了调香台最中心、最醒目的位置。

或许，最平凡的、最容易被忽略的，往往才是最核心、最不可或缺的基底。如同生命本身，在经历了所有的绚烂、冲突与挣扎之后，最终渴望回归的，或许正是那一抹最简单、最纯粹的温暖与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