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5年1月11日,午后,帝都
持续几日的严寒似乎被一股微弱的气流撬动了一丝缝隙,天空呈现出一种清冷的浅蓝色,阳光虽然依旧吝啬热量,却努力将光芒洒在覆盖着硬雪的帝都街头,积雪表面反射出刺眼的白光。赵家别墅庭院里,张姐正小心翼翼地铲着甬道上被踩实的冰层,发出“嚓啦嚓啦”的声响。
赵雷霆刚结束上午的军事理论进修回到家中。他脱下深绿色的军装常服外套,只穿着里面的橄榄绿衬衫,肩章上一期士官的徽记在客厅不算明亮的光线下也显得沉甸厚重。他眉宇间带着一丝思考过度的倦意,坐在客厅宽大的沙发上,随手拿起一份军事杂志。
手机屏幕在沙发扶手上亮起,震动无声。他瞥了一眼,来电显示:华心然。
指尖在光滑的屏幕上悬停了两秒。昨日靶场里,她兴奋的崇拜笑容、笨拙的持枪姿势,与那两次急促震动后瞬间僵硬的表情和刻意掩饰的离开,清晰地在他脑海中交织浮现。那份潜藏在阳光下的阴影感,比前天烘焙教室门口的感觉更加鲜明。一丝冰冷的警惕如同藤蔓,缠绕上他试图放松的心弦。然而,心底某个角落,又不自觉地回想起她指尖烫伤时真实的脆弱,以及她仰着脸、满眼依赖看着他的样子。那份柔软的依赖感,如同微弱的火苗,试图抗衡着疑虑的寒意。
他最终还是划开了接听键,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喂?”
“雷霆!”华心然清亮带着甜意的声音立刻灌入耳膜,背景音是嘈杂的车流和人声,显得她此刻充满活力,“下午有没有空?陪我去买衣服好不好?我一个人逛街好无聊啊!”她的语调活泼跳跃,带着不容拒绝的亲昵撒娇,“就在市中心的‘星光广场’!快点来嘛,我等你哦,不见不散!”说完,不等赵雷霆回答,她便像之前几次一样,迅速地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赵雷霆将手机放回原处。客厅里异常安静,只有落地钟指针规律的“滴答”声。他深邃的目光落在杂志封面上,却并未聚焦。靶场里那根悄然刺入的冰刺在提醒他保持距离,但昨日答应教她射击时她那瞬间绽放的、纯粹的喜悦笑容,又像无形的丝线,拉扯着他。
十分钟后,他那辆线条硬朗的深绿色军用越野车驶离了赵家别墅,汇入下午不算拥堵的车流,向着繁华的市中心驶去。
同一时间,城西,“静语”画室。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温暖地洒满整个空间,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和亚麻仁油特有的气味。这是一个专为特殊需求人士开设的艺术工作室,环境安静而包容。
祝时琴(林云儿)穿着一件干净的浅黄色毛衣,安静地坐在画架前。她的头发被宋果精心地梳成两条柔顺的麻花辫垂在肩上。她手里握着一支粗粗的油画棒,正专注地、一笔一笔地在铺开的画纸上涂抹着。画面主体是一大片温暖的、金灿灿的黄色,像阳光,像融化了的蜂蜜。在黄色的中央,她用细一点的蓝色蜡笔画了一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圆形轮廓,里面点了两个黑色的点。画纸的边缘,还用绿色画了几根短短的线条。
一个穿着米白色亚麻衬衫、气质温和沉静的年轻男子坐在她旁边的矮凳上,他是画室的老师之一,刘耀文。他有着一双清澈含笑的眼睛,声音总是放得很轻缓,像怕惊扰了空气中漂浮的尘埃。
“云儿今天画的是什么呀?”刘耀文轻声问,目光温和地落在她的画纸上。他知道她身份证上的名字是祝时琴,但画室里亲近的工作人员更习惯叫她云儿,这是宋果阿姨特意嘱咐过的,说孩子对这个名字有反应。
祝时琴没有立刻回答,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轻颤动了一下。她的视线依旧停留在那片温暖的黄色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转过头,看向刘耀文,纯净得不带一丝杂质的眼眸里映着他的影子。她伸出沾了一点蓝色蜡笔屑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指了指画面中央那个歪歪扭扭的蓝色小圆圈和两个黑点。
“哥…哥…”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特有的、略微模糊的发音,像含着一颗小小的糖果,但里面的依赖和亲昵却清晰地传递了出来。她又指了指画面边缘那几根短短的绿色线条,“草…草…”
刘耀文的心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明白她在试图表达什么。那个蓝色的圆圈,是她心里某个重要的人的形象,也许是她的哥哥,也许是像哥哥一样照顾她的人(比如赵雷霆)。而那片温暖的黄色和绿色的草,是属于她的、简单而美好的世界。
“画得真好,”刘耀文由衷地赞叹,脸上露出温暖的笑容,指了指那片黄色,“暖暖的太阳,真好。”他没有去刻意纠正或者引导,只是温和地肯定着她想要表达的情绪和世界,“云儿喜欢暖暖的太阳,对吗?”
祝时琴看着他脸上的笑容,纯净的眼眸里似乎也亮起了一点微弱的光彩。她没有说话,只是嘴角微微向上弯起了一个几乎看不出的、极其细微的弧度,然后低下头,继续专注地用黄色的蜡笔涂抹着她心中的那片阳光之地。温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将她和她的画纸温柔地包裹起来,时间在这里仿佛流淌得格外缓慢、宁静。
市中心,“星光广场”。
巨大的玻璃穹顶将冬日的阳光过滤得更加柔和,洒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暖气开得很足,空气中弥漫着新衣布料、高级香氛和咖啡混合的气息。这里是帝都顶级奢华的购物中心之一,衣着光鲜的男女穿梭其间。
华心然一眼就看到了大步走来的赵雷霆。他穿着军装衬衫和长裤,身姿挺拔如松,与周围精致奢华的氛围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却又奇异地未被淹没,反而像一把笔直锋利的钢刀,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她立刻扬起明媚的笑容,像只欢快的小鸟一样迎了上去,很自然地就想去挽他的手臂。
“雷霆!你来啦!”她的声音清脆悦耳,“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等太久的!”今天的她显然精心打扮过,穿着一件剪裁精致的粉色羊绒大衣,围着白色的狐狸毛围脖,衬得小脸白皙粉嫩,青春靓丽。
赵雷霆在她即将碰到自己手臂的瞬间,极其自然地抬起手,仿佛随意般地整理了一下袖口,巧妙地避开了她的碰触。他的动作流畅,没有一丝刻意的痕迹,眼神平静地看着她:“去哪家店?”
华心然似乎毫无所觉他的回避,收回手依旧笑靥如花:“跟我来!我前几天就看中了几件,今天你一定要帮我参谋参谋!”
她带着赵雷霆走进一家以设计感著称、价格极其昂贵的精品女装店。店员显然认识华心然这位常客,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