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建国和林秋兰只觉得耳边像是炸开了一道惊雷!两人脸色瞬间变得比窗外的积雪还要惨白!他们俩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灭顶的绝望。完了!彻底的完了!千算万算,把积攒很久才够的补证费和照相费带了,把托人才在街道开出来的情况说明信和好不容易翻出来的残缺户口本、自己那被撕得只剩下半截的旧结婚证都带了,唯独忘了…忘了这个要命的东西!
帝都人口政策越发严苛,尤其是在他们这种外来务工人员集中的老城区,没有准生证,别说上户口,连带着老大都会成黑户!补办结婚证这种操作,更是需要它!当初生柱子的时候,托了关系塞了钱才勉强把孩子户口上了,哪里还敢奢望什么“准生证”!
“准…准生证……”林秋兰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嘴唇哆嗦着,眼里的水汽迅速弥漫开来,“上、上一次…柱子他…没…没办下来……”她想起当年为了大儿子跑断腿、求爷爷告奶奶还差点被罚款的经历,屈辱和走投无路的绝望让她肚子一阵发紧,她下意识地用手死死捂住。
“没办下来?”女办事员的眉毛彻底拧紧了,声音带着浓浓的不耐烦和不信任,“没办下来就是没有!没有还补什么证?赶紧想办法弄去!门口待着去!别堵在这儿碍手碍脚!”她挥着手,如同驱赶苍蝇,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一转,再次厉声确认,“对了,照片带了吗?单人照!正面的!一寸白底!赶紧拿出来看看!”
照片…他们当然带了。是花了整整二十块钱,在街角那间设备简陋、墙上还挂着过时明星挂历的照相馆拍的。祝建国和林秋兰赶紧在随身破布兜里哆哆嗦嗦地翻找,几张边缘裁剪得有些毛糙的单人小照被捏着半截颤抖的手举了起来。
女办事员伸长脖子,隔着老远的距离瞥了一眼,立刻嗤笑一声:“这都什么!背景都没抠干净!糊得脸都看不清!耳朵这里黑的!这种照片能用?拿回去重照!”她的判决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下。
柱子被接二连三的拒绝和母亲惊恐无助的模样彻底吓坏,憋在喉咙里的委屈和恐惧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爆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哭!这哭声在空旷、官僚气十足的大厅里异常刺耳和绝望。
“哭什么哭!闭嘴!这里是登记处,不是你们家菜市场!”女办事员厉声呵斥,声音尖利。
“吵什么吵!有没有点公德!”一个极度不耐烦、带着浓重纨绔气息的声音在旁边走廊里响起。伴随着脚步声,两个人踱了出来。为首的是个二十出头、面容透着股阴鸷邪气的年轻人,穿着一身明显价值不菲、深灰色羊绒短大衣,领口随意翻着,脖子上一圈细细的链子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冷光。他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魁梧、穿着同色系保镖服、面无表情如同石雕的壮汉。
这两人一出现,整个大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刚才还懒洋洋的几个工作人员立刻正襟危坐,头埋得更低。那女办事员更是一个激灵,脸上的不耐和轻蔑瞬间消失无踪,堆起谄媚的笑容,甚至下意识地拢了拢额角的碎发。
“申少!哎呀,劳您久等了!”女办事员的声音甜得发腻,腰也弯了下去,“张小姐要调阅的那几份旧档,马上就整理好了,您稍坐!稍坐!”她一边说,一边迅速从柜台里绕出来,看也没看僵在原地的祝建国一家,小跑着向后面的档案室冲去。
这申少,正是张星跟前颇为得力的狗腿子,申鹤的远房侄子申小峰。他目光懒洋洋地扫过大厅,像看垃圾场一样掠过浑身泥泞、孩子哭嚎、神情绝望的祝建国一家,脸上露出极度厌恶的表情,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污了他的眼睛。他对着壮汉保镖微微扬了扬下巴,保镖立刻会意,往中间走了两步,恰好挡住了祝建国一家通往柜台的路,如同磐石般立在那里,无声地散发着驱逐的气息。意思很明显:别靠近,碍事。
祝建国一手搀着摇摇欲坠、几乎站立不住的妻子,一手还半抱着自行车,听着儿子越来越绝望的哭嚎,看着那个凶神恶煞的保镖冰冷的目光,再看看柜台后那几个视而不见、如同泥塑般的工作人员,一股混杂着无尽屈辱、走投无路的绝望和前所未有的愤怒,猛地从他瘦小的身躯里炸开!
“同——志——!”祝建国的声音如同困兽濒死前的咆哮,带着撕裂喉咙的沙哑和绝望的爆发力,响彻整个空寂的大厅,“我们就是来办个证!给我的娃上个户口!没那准生证!我们就想今天!把这事办了——!!”他吼完,胸膛像破风箱一样剧烈起伏,血丝布满双眼,整个人抖得像秋风中的最后一片叶子。这是他人生中最壮烈也最无望的反抗,赌上了他和妻儿所有的尊严和可能面临的更残酷后果。
大厅死寂。
短暂的沉默后,是申小峰嗤的一声轻蔑到极点的冷笑:“哟?穷横?想闹事?”他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极慢地掸了掸自己羊绒大衣袖口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仿佛刚刚听到了一句污染空气的噪音。
就在这空气紧绷到极致、绝望几乎要将整个空间冻结的时候。
“唉……”
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叹息从角落响起。
只见最里面、光线最昏暗的一个服务窗口后面,一个头发花白、戴着老式黑框老花镜的工作人员缓缓站起身来。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制服外套套在臃肿的棉袄外面,显得有些滑稽。他脸上满是刀刻般的皱纹,眼神浑浊却透着一种阅尽世情后的平静。他一直默默坐在那里,翻看着一本又厚又旧的纸质登记簿,对厅里发生的一切恍若未闻。
直到此刻,他放下手里的圆珠笔,推开老花镜,扶着柜面颤巍巍地站起来。他没看申小峰那边,目光越过冰冷的空气,落在了林秋兰那高高隆起的、孕育着沉重负担和微弱希望的肚子上,几不可查地再次叹了口气。
老人步履蹒跚地走到旁边那个空置的服务台前,从抽屉里摸索着拿出一张打印好的、名为《特殊情况婚姻登记协助说明表》的表格。又拿起旁边那支最普通的塑料杆签字笔,笔尖在粗糙的表格纸上点了点,发出沙沙的轻响。
他抬起头,目光看向如坠冰窟、几乎被绝望吞噬的祝建国和林秋兰,然后朝着柜台旁边一个角落里那台嗡嗡作响、盖着薄尘的旧饮水机抬了抬手。老人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被漫长岁月磨砺过的沙哑和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温度:
“孩子他娘,稳着点。过来,坐下歇歇脚。”
“大冷天的,喝口热水。”
“把你带的东西…都递进来。”
“剩下的…咳…老头子这里,有些老规矩…还能走走。”
他的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林秋兰护着小腹的手和她脸上那未干的泪痕,最终停留在她绝望却如同风中残烛般不肯熄灭的眼睛深处。老人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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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婴禁区内,宋果疲惫地揉着几乎要炸裂的额角。刚刚对赵雷神再次发出严令,要求不惜一切代价稳住张真源状态、深挖递纸条线索和沈星移动向。心力几近枯竭。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光屏,落在那片连接着老城区外围监控的小小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