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生活再不如意,她也没想过自杀。就算前一天老板把她骂得狗血淋头,第二天她也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去汇报工作,因为她早早就已领悟到生活的真谛:做人,拼的就是谁脸皮厚。
小时候同学嘲笑她没爸,她笑着说对啊,不像你家天天都有二手烟吸;初中因为不参加补习被班主任冷言冷语,她面不改色装没事人继续上课;十五岁母亲离世她搬进舅舅家,她在没有窗户的小房间呼呼大睡,在因为家里突然多了一个人吃饭而对她发射明枪暗箭的表弟面前竖起一块刀枪不入的盾牌。
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开心。这是白心活了二十五年最重要的人生心得,除了吃好睡好,其他任何需要操心的事都会让人短命。
白心想起她的母亲,一个操劳了一辈子的女人,脸上几乎没有笑容,还没来得及享福就死了。
现在她也早死了。空调的冷风吹到她的脸上,她突然觉得有点可笑,她跟她妈都是烂命一条。
陈灵听到她的回答没再说话,专心开车,总归是周末,就算是中午也堵车。
车头在斑马线前停下,一群牵着孩子的大人迅速走过,白心看着那些小孩,想起了什么似的看向陈灵。
陈灵朝前方看着,看不清表情。
白心把头转过来,不再看她,总提醒对方的伤心事实际上是一种冒犯。
一路飞驰,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
陈灵在墓园门口放下白心,就把车开到附近咖啡馆去喝咖啡了,白心也知道陈灵根本没啥事要办,纯粹就是来送她的。
认识三年,她早就习惯了陈灵嘴上一套实际行动另一套的行为,下车之后她对着车窗摆手,微笑着跟陈灵说拜拜:
“等会儿我会给你打电话。”
陈灵油门一踩,只留下几片叶子在风中飞舞。
白心放下手,举着太阳伞转身,照例在墓园门口的小卖部买了一束康乃馨。
康乃馨,代表着母亲的温柔、慈爱和无私的爱,被视为母爱的象征。
她抱着一束小小的粉色康乃馨,行走在寂静的墓园里。园里也有一些过来祭奠的人,都站在故人的墓碑前,或平静、或悲恸。
白心找到母亲的碑,把花在墓碑前放好,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她站起来,看见母亲的黑白照片,十年如一日,仍是年轻的模样。墓碑前放着之前她带过来的花,早已枯萎干瘪,呈油尽灯枯之状。
她周围有人开始小声哭泣,有人则开始嚎啕大哭,大大小小的哭声一时间环绕着她。
她没有哭,亦如十年前的今天。十五岁的她在哭得一塌糊涂的舅舅舅妈和其他亲戚之中异常冷静,一如十年后的今天。
“喂,”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你咋不哭啊?”
白心回头,看见一人坐在离她五六米远的树上,正歪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那人从树上跳下来,轻盈得像一只猫,她一秒站定,靠在树干上看着白心:“你叫什么名字?”
白心:你这么说话没有被人打过吗?
在别人的墓碑前问家属为什么不哭,跟在她和老板面前问她为什么工资这么低的人有什么区别?白心嘴角微微抽搐,心说这墓园不止有高智商的鬼,还有低情商的神。
“我叫钟槐。”那人朝白心走了过来,高高的马尾一甩一甩。
白心莫名其妙,但还是保持基本礼仪,回应道:“你……你好,我叫白心。”
“白心?”钟槐在她面前站定,眼珠子一转,想了半天才说,“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啊。”
白心:……?
什么意思?
钟槐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口吻还带着一丝少女的天真:“你不是已经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