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的目光落在方逢时身上,带著些许审视,嘴上却慢悠悠地道:“正因其事关重大,这新衙门主官的人选,倒是著实令朕。。。。颇费思量啊。”
他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刻意说给方逢时听:“此衙门需总揽军机、邦交,其主官,首先要对兵部诸般事务了如指掌,尤其是职方司的运作,军国大事,丝毫马虎不得。故而,此人最好曾在兵部歷练多年。”
“再者,边疆战事关乎社稷安危,此人也需深諳兵略,最好亲歷过战阵,有些许退敌守土之功绩,方不至被下属蒙蔽,能明辨军情缓急。”
“其三,燮理邦交,协调各部,非精明强干、通晓人情世故之臣不能胜任。需得是个能臣、干吏,方能使此新衙门运转自如。”
说到最后,朱翊钧轻笑一声,带著几分感慨,看著方逢时意味深长道:“唉,如此德才兼备之人,纵观满朝文武,怕也。。。。。屈指可数啊。”
方逢时起初还下意识地点头赞同,可听著听著,心中便觉异样。
兵部多年?熟悉职方司?
懂兵事?亲歷战阵?
能臣干吏?人情世故?
他是兵部尚书,此前巡抚辽东,设伏击退俺答来犯,又是从县令一步步升任兵部尚书。
那么他。。。。。。
他猛地抬起头,正好对上皇帝那似笑非笑、饱含深意的目光。
一道电光石火般的念头瞬间击穿了他的脑海!
剎那间,什么部权被夺的屈辱,什么同僚后辈的看法,什么宦海沉浮的落寞,尽数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与激动。
那可是。。。。。不受內阁节制,直达天听,总揽军机邦交的实权衙门。
便是给他一个次辅之位,他此刻也绝不换。
离职跳槽之心一起,顿觉天地之宽广。
“陛下。。。。。”方逢时声音嘶哑,眼中已不是泪水,而是灼热的光芒,他再次俯首,重重叩拜:“老臣以为此人还需对陛下忠心耿耿,不可和相国过於亲密。”
“这也是为了张相国好,不然周公恐惧流言日不远矣。”
上鉤了。
朱翊钧暗笑,他满意地点点头,上前一步,再次扶起:“大司马快快请起。你的忠心才干,朕一向是看在眼中的。”
“这衙门长官朕也觉得非你不可。”
但他隨即话锋一转,带著一丝无奈:“不过,此事干係重大,尚需与张先生商议。毕竟这新衙门的构想,是张先生提出的,朕亦需尊重他的意见。”
他看著方逢时,意味深长地补充道:“当然,大司马乃国之柱石,你的意见,张先生想必也会慎重考量。况且,此新衙门若要设立,总归绕不开兵部,还需大司马你。。。。鼎力支持才是。”
朱翊钧这番话,既是安抚,也是点拨,更是將球巧妙地踢给了张居正,同时又给了方逢时与张居正博弈的筹码。
方逢时何等精明,立刻心领神会。
“陛下属意於我,但张居正那边仍需设法通过。。。。。。好在,此事需兵部点头,我便有了与他张太岳周旋的底气。”
他想起张居正一贯的强势,又想到皇帝方才的提醒,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哼,张居正怕是早有属意之人了吧?多半是他那座师潘晟!削我兵部之权,来成全他自己人?岂有此理!”
方逢时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先前那点颓唐彻底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昂扬的斗志。
他现在浑身充满了干劲,决定要寻张居正好好谈谈。
这些年对张居正的支持,总不能毫无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