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祀的心沉到了谷底,如果从一开始就没有得到过,没有被那样温暖的照耀过,或许还可以骗骗无知的自己,劝自己不着急。越是接触,越是绝望,越是如鲠在喉。
可他又偏偏无法停手、无法放手。
茂祀看着手中的琉璃盏,又不像是在看着它。像是透过它看到真正的、他的生命催促着他去寻找的……其实他连它的真实名字都不知道。茂祀的手一松,琉璃盏便发出清脆的响声滚落在地。
蜷缩在另一边的柯肯被声音所吸引,目光从地上被磕出一个角的琉璃盏向上看,茂祀的神情惊到了他,还没等他缓过神来,茂祀开口。
“我不要这个。”茂祀看着地上的琉璃盏,眼神却并没有聚焦,空洞无比,他明明在说话,可并不像是在说给柯肯听。
“茂、茂祀哥,”柯肯咽了口口水,高度紧张起来,他见过很多人这幅神情,变成这副模样的人,活着和死了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我想要感受真实的温暖、想要看到真实的光线、想要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得到的是什么……”茂祀自顾自地往下说,根本没有给柯肯思考的时间。但就算停下来等待,柯肯也完全给不出任何解决办法,只有干巴巴的安慰,连自己听了都可怜。
茂祀抱紧自己,把自己深深埋进双膝间,不再言语。
柯肯看茂祀没有想要交流的欲望了,就默默地挪到他身边一起坐着。
两个人凑得比之前近了很多,却依旧没有任何温度在他们紧挨的身体之间产生,柯肯只认为寻常,可对于接触过温度的茂祀便是酷刑。只能收紧双手,让枯竭的灵魂再一次意识到了追逐光是一件多么无望的事情。
一切归于平静,和往常一样寂静的黑夜。小小的柯肯抬头看向窗外,和屋内一样的夜晚,又冷又黑,于是就算再怎么三令五申不要眷恋那份无望的希望,他也忍不住开始去回想美丽的亮色和微弱的暖意,它是那样的引人心魄。
沉浸在回忆中的柯肯认为回到了寻常,但其实身旁一次次经历失去,陷入极端情绪的茂祀再也无法忍受,他的心和他的生性快把自己撕开,他甚至无法继续做安德歌人最习惯的行为,只为了一个虚幻的泡影,他甚至开始想:
要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得知的话。。。。。。。
不,茂祀立刻否定了自己这样的想法,苦笑一声,羽翅越收越紧。若是做一个对那份温暖和光亮一无所知的人,他早就不会继续苟活在这无尽夜晚的世界。
再苦的痛苦如果是这份光亮和温暖带来的,也是甜蜜的,他甘之如饴。他只是、只是有一点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因为产生那样的想法也因为无力的自己,茂祀陷入更深的自厌情绪中,呼吸逐渐急促,明明他不需要多少氧气的,可他还是产生了窒息感。茂祀眼前有些发黑,分明没有人扼住他的咽喉,可他却正在停止呼吸,自己杀死自己。
像是飞蛾扑火,茂祀宁愿死于飞蛾扑火!至少在死前一刻他能得到自己基因中一直呼喊的东西。
身体发软,茂祀倒在地上,柯肯才注意到茂祀的状况。柯肯六只眼睛睁大,浑身也顿时软了,膝行到茂祀面前,喊着茂祀的名字,叫他清醒一点,不要陷入情绪中去。可茂祀渐渐听不到了,他迷茫地睁着眼睛看柯肯的嘴巴一张一合地说着什么,迟钝的大脑终于发出警告。
他的灵魂开始挣扎,他的身体做不出反应。
我不要!茂祀想要尖叫,但只能发出嘶嘶的声音。我不要就这样死掉,这样默默无闻的死掉,我就再也不会有机会去。。。。。。
谁来,谁来救救我?救救我枯竭的灵魂,救救我试图自杀的身体。
就在茂祀的身体崩溃前一刻,温度,他感受到了温度。从身下冰冷的石砖传上来的那一刻,乍暖还寒,将他从地狱拉了回来。
茂祀整个身体都停顿了一下,随后恢复了呼吸,他急促地喘了几下,还没有恢复好就急切得把手掌整个贴合在石砖上,触角也紧紧贴上去。
柯肯看着茂祀这样突兀怪异的举动被吓了一跳,生怕他再犯病,六只眼睛都紧紧盯着茂祀。
茂祀白玉一般的脸还因为刚刚的窒息而泛着红,他将自己的手掌贴在石砖上很久,于是柯肯也疑惑地把手放在石砖上,紧接着他也一愣。
两个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心惊。
“是温度。”两个人异口同心。
而在这栋楼的某一层,一位熟睡的黑发青年翻了个身,嘴中嘟囔一句:
“冷。。。。。。”
黑发青年李阳浑身立时温暖起来,本就迷糊的青年被暖意哄着接着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