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片地方和别处不一样,自从风尘叹赫赫有名地开了起来,周围清白人家搬走了大半,实在搬不走的,便把自家朝着那方向的门窗统统紧闭,轻易绝不肯开,但凡能被敲开了的,不是偷偷卖酒水饮食的小铺子,就是借着风尘叹的名号私下揽客的暗窑,陶县尉一双手拍得发麻发胀,门一开,净是些牛鬼蛇神。
一个多时辰卖力劳作一无所获,差兵看他从一家卖香脂的小作坊走出来,脸色奇差,只好小心翼翼来提醒要不要歇一歇、喝口水。
陶融看太阳偏西,摆摆手,说:“边上还有一家,这家门怎么又关得这么紧?”
差兵说:“是,恐怕还钉起来了,属下正要绕到后巷后门去看看。”
“我去吧,你们几个先去弄点吃的,动作快点。”
“陶县尉,我们……”
“别废话,去吧。”
打发走了差兵,他同样重整旗鼓,绕到了后边的巷子里,七拐八绕地摸着了门,一连拍它二十来下终于拍开,亮明身份后,屋主松了口气,好声好气道:“官爷恕罪。”
陶县尉自然没那个闲心追究什么罪——直入主题,问他家昨晚有没有看见什么可疑人物,或者听见什么可疑动静。
屋主立刻说没有,完全没有。
他们家把人住的屋子都改到了后院,从不听前面那些不成体统的动静。
陶融心里叹息,说:“行吧,要是想起来什么,就来县衙,有劳了。”
屋主哈着腰说‘是’,赔着笑说‘您客气’,接着转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砰’一声关上了家门!
陶县尉:“……”
正在这时,有个差兵吭哧吭哧地跑了过来,粗喘着说:“县,县尉,有消息!季司法抓到了疑犯!”
陶融吃了一惊:“真的?”
——自然是真,季遵道也想不到,不过是走了一遭常平街,居然就在眼皮底下看见了疑犯!
这人还毫无伪装、大摇大摆在街头喝茶!
他和丁掌等人一拥而上,三下五除二把人制服,捆了带回县衙——这可是彻彻底底一雪前耻了,今天这身官服没白换,简直头戴红冠、身披金鞍。
陶融心急火燎想回去,眼下却还剩几户人家没有走访,不得不咬牙接着拍门,总算问完回到县衙,才发现上官们还未开始审讯疑犯。
陶融十分不解,杵了杵边上那只神气活现的大公鸡。
“怎么回事?”
“等着你的消息回来一起审啊,这人毕竟是个兵,大人说必须慎重。”季遵道说。
陶融一霎时惶恐得几乎要落泪,赶紧过去禀报了。
虽然仍没有目击者,但疑犯人已在眼前,应万初和伍英识商量过后,正式开始讯问——仍由伍英识负责,应万初与陶、季二人旁听。
那‘牛爷’,和柳花画出来的样貌相比,更有一份阴沉狠厉之色,回县衙的路上一直叫嚣自己不是平民、身有军职、尔等胆大包天,等等等等。
进了讯问堂,伍英识直截了当道:“你如果真有军职,怎么敢这么肆无忌惮携带利刃出营狎妓?老实交代,姓甚名谁、哪个营地哪个兵种?你现在可没穿军服,敢说一个字的谎,别怪我用刑!”
一番恐吓,那人虽冷静下来,眼底却一阵不屑冷笑,粗声粗气道:“泓州府厢军步军军械都副都头牛初九,见过伍县丞。”
伍英识皱眉:“你认识我?”
“当然,”牛初九笑了,“伍县丞当年武举之上,好不风光,我们这些名次过低的,恐怕入不了您的眼。”
“哦,”伍英识波澜不惊,“你既然也是武举出身,必然入了禁军,禁军武技不合格者才会降为厢军,你何止入不了我的眼。”
牛初九被刺痛,怒道:“那也不是你们常乐县草菅人命的由头!我没杀人!”
伍英识一拍桌子,“前天夜里四更时分,还有昨天晚上至今晨天明,你人在哪里?”
牛初九咬牙切齿回答:“前天在营地,昨天下午进了常乐县城,到明月酒楼喝酒——什么双雁巷、风尘叹,我一概不知。”
“可有人证?”
“有啊,”牛初九又一声嗤笑,“泓州府厢军步军都指挥使姚启明姚将军,他昨天亲眼看着我从营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