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很简单,就是同他们通报之前视频帖的追查结果。目前查到是有人委托发布,委托人将要发布的内容和酬金交给总包,再由总包根据不同平台和时段安排给不同的发布人、跟帖人、转发人,流程和找“水军”差不多。虽然委托人的网络身份不好追踪,但给的银行卡号倒是一目了然。经查,该委托人名为莫子今,其身份证明显示为千江市人,根据其开户行判断对方目前也确实生活在千江市,所以后续事宜要交回千江这边。
又是莫子今!或者说,果然是他。
挂掉电话后,阿特看了苏琳一眼。果不其然,这姑娘的脸色变得很差,嘴也紧紧抿着。
“这个莫子今,到底要干什么呀?!”郭子敬不耐烦地嘟囔一句。
“他和那些人有关系!”苏琳盯着阿特,恨恨地说。
那些人。
阿特并不了解赵维义案的全貌,但大体的情况他知道点。
两年前的某一天,一个叫林旭芳的女人给赵维义打电话,然后赵维义就出去了。当天下午,林旭芳从千江市有名的通海大酒店18层坠下,当场身亡,而随后赶到的警方在以其身份证登记的房间里发现了大量赵维义的生物信息,指纹、毛发、血液等,但赵维义本人却在离开酒店后不见踪影。次日,一条视频开始在网上流传—也就是莫子今委托发布的那条—并掀起轩然大波,因为配合着视频还有一段长长的话,大意是揭发千江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民警赵维义作风不正,利用职务之便胁迫林旭芳与他保持不正当男女关系,后又在林旭芳渐渐成名而富有后向其索要财物,遭到拒绝便暴力相待。林旭芳多次躲避,甚至躲到酒店并找来友人相伴,但赵维义仍找上门来,双方冲突中林旭芳被赵维义推出阳台导致坠亡。
在阿特看来,这些当然不是真的,他看到的赵维义根本不是这样的人。由于视频中曝光了赵维义的样子,没多久,他就在城南一家药店被人发现,随即遭遇了围观和指责,甚至遭到殴打,幸而附近的派出所民警和就在周边执勤的交警一同赶来,将之送回了市公安局。
那时阿特已经被调到巡特警队,所以并不清楚在市局里发生的事,倒是因为听说人已经回了市局而松了一口气,想着很快就能洗清冤屈、真相大白。事实上也如他所料,在经历了一些询问后,赵维义并没有在市局留太久,当天晚上就回了家。
但舆论的热潮完全没有降温的趋势。赵维义的种种私人信息被放出来,数不尽的骚扰短信和电话、泼在家门上的鲜红的油漆、妻子外出时周围人的闲话、女儿在学校受到的欺负、被砸烂玻璃扎破轮胎的车……尤其是案件的侦破迟迟没有进展,警方始终没有拿出能让人信服的一套话来,让网友们的耐性急速下降。
阿特也打电话问过刑侦处的熟人,却得到一个让他感到有些难受的回答:警方掌握的部分证据,面儿上看来,确实指向赵维义!阿特直说不可能,对方告诉他,当然不可能,任谁都能看得出来现场有问题,莫名丢失的很多监控有问题,一些证人的证词有问题,但这些有问题叠在一起却能形成一个坚固的假象,如果没有足够有力的证据,根本就无法将之掀翻。但那些真正有力的证据,恐怕早已消失不见。
这绝不是一两个人能做到的。有一群人,有一张网,将赵维义和千江警方网在了中心。
更让警方意想不到的是,这些正在调查中的有问题的证据,突然被不知道谁给曝了出去。舆论再度掀起一波热潮。网友们这下是真的愤怒了。
就在这样的烈焰中,案发后第九天,赵维义从自家窗台一跃而下。
—后来阿特才知道,那天苏琳正好去看望师父。熟悉的人影就在眼前从空中跌落,化为烈焰下的一抔尘埃。
赵维义的死让整件事在舆论层面冷了下来。慢慢地,这件事不再有人提起。
甚至调查此事的专案组都撤销了。虽然阿特知道,很多人都没有放下这件事—他没有,此后申请调离侦查组的苏琳没有,在师父入土时红着眼眶说“一定会查清真相”的陆忠明没有,师父坠楼那天独自在办公室坐了一整夜的王匡正也没有—但日子像流水一般向前,在“那些人”没有露出破绽的情况下,有太多别的事等着他们去做。
那现在,是不是他们露出了一点破绽?
“冷静。”阿特还是那三个字,“证据呢?”
苏琳气沮,轻哼一声撇开头。
“这视频当时传得全网都是,莫子今能拿出来,并不代表他就是那些人中的一分子。”甚至如果将莫子今的所有经历和行为放到一起来看,不是的可能性更高。
虽然阿特也急切希望能够打开赵维义案的突破口,但世界并不以臆想为基础。
“行,那就先略过,反正这些事抓到他以后可以慢慢问。”
苏琳回转过来,“现在最重要的问题就是,他在哪儿?”
“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的。很快。”
对于这个问题,阿特倒是很自信,比任何人都自信。网络确实是最好用的一种工具,它将无数的人联系到一起,使人之间的互动呈现出高频次、多角度的特征。它是放大场,是催化剂,极具加速了信息的传播。阿特相信,没人能真的逃过天眼的追踪。
到了下午6点多的时候,陶美娟突然站起来,转身看着他们说:“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