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想活着,但也不愿意为了自己有更多活的机会而让本不相干的他人陷入泥潭。
只是没想到母亲却背着他收下了这笔钱。—说到此处,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却又拉起妈妈的手。妈妈的想法其实他完全能明白,只是在此事上,母子二人有着不同的意见。
前段时间他因为严重的病理反应被再次送进ICU治疗,等他稍有好转从ICU出来后,却发现怎么都联系不上谭思雅,于是才在游戏论坛里发了帖子寻求帮助。
说完这些,他已经很累了。他躺在**细细地喘着气,明亮的阳光透过窗户缝隙照射进来,可落在他脸上,只照出毫无生机的灰败。
一丝痛苦爬上苏琳的眉间。她有些后悔来找丁明浩了。她深深地呼吸一口,才压下心头翻滚的情绪。
“你所说的和我们之前了解到的谭思雅,还真挺不一样的。”她故意语调轻快,“她周围的人都说,她很聪明能干,但不太爱说话,内向寡言,和别人没有太多交流。但你的叙述让我看到了她的另一面。看来她在你这里,也得到了她想要的共鸣和快乐。”
小伙子轻轻地笑起来。
这时护士走了过来,请他们注意时间,不要耽误病人的休息。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苏琳点点头,再对丁明浩说了些安慰和鼓励的话,便和余烬一同告辞。
只是一走出门口,苏琳就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泪。
这两个年轻人多么善良温暖啊,可为什么要遇到那么多苦难呢?
她不想让余烬看到自己这个样子,快步往楼梯口走。余烬赶紧跟上。只是刚走到楼梯口,他俩就被叫住了。是丁母追了过来。
苏琳赶紧擦掉泪水。
可惜已经迟了。丁母看到她这个样子,大为惊讶。“同志,你们……”她转向余烬,“思思那孩子到底怎么了?”
余烬看了苏琳一眼,说:“她遇害了。”
“啊?!这……”丁母半天说不出话来,视线急切地在二人脸上来回徘徊,似乎想看出一丝欺哄的痕迹来。可再一想,他们是警察啊,警察能拿这种事开玩笑吗?“是,是因为什么事……”
“因为遇到了坏心肠又处心积虑的客人。”苏琳把话接过去,隐瞒了谭思雅是为挣钱才入局的事,“现在案子已经侦破,凶手被捉拿归案,一切尘埃落定。”
“唉。”丁母呆愣了好一会儿,才从兜里摸出一张纸来,喃喃道,“本来是想找你们再说说钱的事……虽然她没要……”
苏琳一眼瞥去,那是一张欠款。她迅速理解了丁母的意思:谭思雅没有收下这张欠款,但丁母仍想拿它来证明谭思雅是个愿意用大部分积蓄去帮助别人的善良人。她团着丁母的手握紧了那张纸:“现在已经不需要了。这钱,好好给小丁治病,这也是她的心愿。如果需要帮助,也可以找我们。”
丁母长叹一声,点着头。突然又猛地抓住苏琳的袖子,说:“她别是因为钱才出事的吧?!那我这……”
苏琳被她的敏锐吓了一跳,赶紧打断她道:“别胡思乱想。”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尽量……尽量让小丁少上网吧,这段时间。过一阵儿,过一阵儿可能就慢慢没消息了。”
她心里有点乱,匆匆地安慰了几句就下楼了。在楼下等了一会儿余烬才跟上来,也没多说什么,径直开车上路。
直到回到千江,苏琳的情绪仍然不高。
只不过谁都没有多说什么。同样的一件事,落在不同的人身上,感受都是不同的。谁也无法代替他人去体验,去感悟。
只能靠自己闯过去。
101一如既往的忙。案子虽然完结了,但后续的材料整理仍然是一堆事,何况还要破天荒头一回地将一场凶杀案的内容整理成视频放到账号上,也是一件相当费思量的事。惯例的更新也要照常发布,这些素材同样需要人去跑去录去制作,连轴转的日子总是很难停下来的。
所以当老板娘打来电话,说准备为谭思雅办遗体告别及火化的时候,他们实在很难抽出时间去参与。原本陶美娟曾提出,他们几个人都要去同谭思雅告别,毕竟这是天眼工作室(小组)成立后的第一个大案,对他们来说有着不一样的意义。但最终只有苏琳作为代表,带着每个人都贡献了一份的特别大的花束前往。
那天下了一场小雨,幸好到达殡仪馆时,雨已经停了。
按摩店老板娘一身黑裙到场,一起来的还有店里几个老员工,都来送谭思雅一程。
同时,到场的还有一个苏琳意想不到的人,丁母。
“您怎么来了?小丁怎么样了?”仪式结束后,苏琳迫不及待地问起来。
丁母的气色看起来比之前好一些,只是面容上仍挂着褪不去的愁绪。她说:“他还好,现在情况比较稳定,也请了护工在照顾。我这……听说今天是送思思,所以得来看看。这也是浩浩的意见。”
“他……知道情况了?”
丁母叹了口气,点点头,但又笑了一下,说:“他之前不是发帖子找人吗?有人告诉他了。”听到这里,苏琳皱了下眉,说“当时他……唉,难过得不得了,又气我不告诉他,又拼命要找相关的东西看,那两天的状态特别不好,把我,把医生都吓到了。这时候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小伙子打来的。”
余烬?
“他也没多说什么,就是让浩浩上游戏。我把电脑给他搬到病房,他刚登上去就愣住了—我也不懂他们那些这啊那的,是之后他才跟我说,思思被做成了游戏里的人物。还给了他一封信,我问他信上说了什么,他只是说,让他‘努力去看思思没有看过的世界’。游戏里有好多人围着他,跟他说话,论坛上也有很多人回帖,我就看他开始哭,但是哭完了,情绪明显好多了。游戏里好像在给他们搞什么活动,还有人在捐款,我们都说不用,有个孩子跟我们说,捐款每人上限10元,就是大家的一个心意……”丁母说着,擦了擦眼角,“这段时间,浩浩的情绪明显好多了,心态也比较积极。有时候想起来还是会难过,但跟你来的那个小伙子对他说,等他康复到一定程度,就把思思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他。他也算是有了个盼头,现在倒经常念叨,说‘哪怕多活一天也是好的’……”
苏琳听着丁母拉拉杂杂地说着丁明浩的变化,脸上也渐渐浮起了安慰的笑。曾经因为病痛和罪恶而陷入谷底的年轻人,似乎正应着头顶的光,虽然缓慢但是确实地往上走。她仰起头,刚好看到雨后仍在薄云翻卷的天空,蓝得湿漉漉,又活泼泼的。
真好。
她突然想起那天回千江的路上,余烬说:“网络是个容易让人卸下负担的地方。既能让恶轻易地衍生,也能让善轻便地联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