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刚刚进城,刚在市街上找寻之时,一行人就被衙役抓捕了。原来高干的悬赏数日前已经发到上洛县,都尉王琰立刻下令严查陌生面孔,不幸的一行人虽然通过河北,离襄阳也就不到八百里,搭船顺利的话,也就是几天的时间,可是就在这时候一切希望都破灭了。
王琰知道这是立功的好机会,可能自己的官场生涯就这一次,下令将一行人审讯确认身分后,依令不关进大牢,直接斩首,将首级用快马送往邺城。几日后端坐大堂的曹操,见到上洛送来的高干等人首级,甚为欣喜,派人去上洛封王琰为侯爵。命令到上洛时,当事人自然是欣喜异常,不过却有人暗自垂泪,是谁呢?王琰的正妻,认为他在荣华富贵以后将会再娶年轻貌美的妾室,不再宠爱渐渐珠黄的自己。
高干常自认比袁家兄弟才能更高,靠着壶关就能抵抗曹操进攻,不论是地形选择、战术来说,的确高明许多。对于判断局势来说还是不甚高明,河北四州都在曹军掌握之中,即使曾经为并州刺史,能动用的军力也是有限,就算一时能够抗衡,时间一长,不论粮秣、物资、甚至是士气,都会处于劣势,想以壶关一地颠覆曹操雄霸河北的事实,无疑是痴人说梦罢了。自此除了北逃的袁熙、袁尚兄弟外,旧袁家的势力已经从河北地界彻底拔除了。
三月,高干既死,并州刺史的位置该由谁来接替?经过一番思考,想起了身边的司空西曹令史。梁习,字子虞,陈郡柘人。开始仕途时担任家乡的郡内主簿职务,在地方上德行堪称表率。曹操担任司空时,征辟他为当漳县长,历任乘氏、海西和下邳县令,屡屡政绩良好而声名显赫,地方治理方面声誉很高,提拔到现在的司空西曹令史职位上。
曹操想起最近的一件事情:和梁习一同担任西曹令史的还有济阴人王思,有一天王思向曹操汇报事情,由于说话不恰当,惹得自己大发雷霆,怒起叫他离开视线,他吓的赶紧离开。随后派人叫来主事的官吏,说要把他以重罪论处。命令到西曹史官衙时,刚好他不在,知道消息的梁习替他去面见曹操,表示那是自己的过错,被关押起来。他知道梁习代替自己受罪的消息后急忙赶回来,赶紧去面见曹操,主动承认自己的罪责,梁习并无过错。按律他应该被处以死刑。曹操对梁习默默地代人受过十分感动,也很满意他能勇于承担罪责:「想不到我的属下中竟然有两名义士!」就把两人都放了,官复原职。
派人把梁习找来后,除了任命他以别部司马的身分,兼任并州刺史以外,更交代务必要慎重的处理边疆民族与当地豪强的问题。为什么要这样吩咐即将上任的刺史?并州刚刚经历完高干叛乱,胡狄外族趁机在州界横行跋扈,官吏百姓有不少叛逃归降胡狄部落的。州中更有豪族拥兵自重,不断侵袭地方。这些问题让这个职位并不是像是表面上那么轻松,甚至可以说在河北四州之中,并州问题最为复杂,期待梁习能够妥善处理这些问题的曹操,格外吩咐也就不令人意外了。
这一天,曹丕在屋内坐立难安,不时的看窗外,这种焦虑的情绪不常出现在这个心思深沈的人身上。一刻又一刻的过去,焦虑几乎已经充斥曹丕每一吋脸上的时候,突然间,一声婴儿的哭声「哇!!!」的传遍邺城曹府,这一刻,终于放下焦虑冲出房门。一间房间门外的侍女阻止他,说:「世子大人,现在您还不能进去!恭喜夫人生下是个健壮的白胖男孩!」此刻终于揭晓,前年攻陷邺城后,曹操把袁熙的元配甄氏,在没有离婚的情况下,许配给嫡长子,此刻生下就是嫡长孙,此刻心思并不是初为人父喜悦的曹丕,而是在与幼弟曹冲之间的,争得更多父亲关注的筹码。
嫡长孙出生的消息,自然第一时间也传到曹操耳里,从父亲晋升为祖父,心中的兴奋可想而知。为了奖励甄氏,赏赐大量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自然不用说,邺城府里上上下下也蒙受此喜悦,都有高低不等的赏赐,嫡长孙也将由祖父亲自命名。
去年高干拒绝接受不要轻易叛变的建议后,仲长统就赶紧离开他,以免因为他而惹祸上身。高干遭擒被处死后,在许都的荀彧,知道他在河北的名声,推荐担任自己属下的尚书郎。仲长统写了篇《昌言》,分析国家的安危治乱,主要是说:「受命于上天的英雄豪杰,并不是从开始时就有统一天下的名分,由于没有这种名分,所以竞争者纷纷崛起。但到后来,那些仗恃智谋的,智谋穷尽,仗恃力量的,力量枯竭。形势不允许再对抗,也不足以再较量,才被捉住头、捆住颈,置于我们控制之下。等到第二代统治者继位时,那些豪杰已不再有争夺天下的雄心,士大夫与百姓都已习惯于遵从命令,富贵之家已经固定,威权都集中于君主一人手中。在这时候,即使是一个下等的蠢才坐在皇帝的宝座上,也能使他的恩德大到与天地相同,使他的威严达到与鬼神相似的地步。即使是有几千个周公姬旦和孔夫子这样的圣人,也无法再发挥他们的圣明;有百万个孟贲和夏育之类的勇士,也无处再施展他们的勇力。那些继承天下的愚蠢帝王,见到天下没有人敢违抗旨意,就自认为政权会像天地不会灭亡,随意发展自己的嗜好,放纵自己的邪恶欲望,君主与臣僚都为所欲为,上下一齐作恶,荒废朝政,排斥人才。所信任亲近的,都是奸佞谄媚的小人;所宠爱提拔的,都是后宫妃嫔的家族。以致于耗尽天下民脂民膏,敲骨吸髓的程度。人民身受怨毒,痛苦不堪,灾祸战乱,同时而起。中原大地纷扰不安,四方外族相继背叛,政权土崩瓦解,毁于一旦。从前受我养护哺育的小民,如今全都成为喝我鲜血的仇敌。至于那些大势已去,还不觉悟的人,岂不是富贵产生的麻木不仁,溺爱导致的愚昧顽劣吗!政权的存亡相互交替,治理与战乱也不断周而复始地循环,这正是天地运行的规律。」
他这篇就是说古来拥有天下权柄的人,并非是天生就被赋予,等到后代继承之后,自认是天命所属,渐渐不恤民力、亲小人远贤臣,走上灭亡的道路,也就是天道循环的道理,消长废弛只在一念之间,很明白的就是以此来告诫当今天下拥有最大势力的曹操。
自从长孙降临之后,晋升为祖父的曹操,心情一直都非常愉快,数次探望过后,决定为长孙取名曹叡,字符仲。当然身为长孙,祖父给的都是远超过一般人家可以想象的,可以体会想给孙子最好的心情。就在这样举府欢乐的气氛中,在仆役中却渐渐有一点杂音传出,一开始没有人在意,以为只是无意间的玩笑,后来竟然传到了曹操耳中。
本来不以为意,耳闻传言的内容关于甄氏与长孙,就让曹操坐不住了,派遣心腹暗中收集传言内容,汇整后向他报告。几日后根据心腹报告,总结就是一句话:「甄氏所怀之子并非世子之子,为袁熙之子。」听完后曹操哑然失笑,虽然知道不是事实,还是花了点时间想想为何有这种传言,以及该如何解决?
早在攻入邺城之前的建安四年,袁熙就被父亲袁绍派到幽州去当刺史,虽然有偶有回冀州探亲的机会为,从建安七年之后,几乎没有回邺城,不要说怀中是袁熙之子,两人有没有见面都很难说。其次曹丕纳甄氏为妻后,已经超过一年以上,如果是袁熙之子,早该在去年就临盆了,不可能拖到今年。最后以曹丕的精明,如果甄氏腹中有异,早就会对自己坦白,种种证据都表示这是有目的性放出对她不利的消息,这又是为什么呢?刚入曹府的她不可能会得罪谁才是。
想来想去,终于得到一个结论,自从甄氏入府,几乎是万千宠爱在一身,如果有其他世家有女儿,又对曹丕有想法的,就是把路给堵死了。第二甄氏与曹家没有什么渊源,甚至前夫是袁家人,只因曹丕本身的爱恋才上位,假使因为传闻失去宠爱,那么虎视眈眈世子夫人位置的人,就有机会了。这种传闻,一个人说不相信,十个人一百个人说,恐怕想不相信都很难,或许幕后人就是想趁曹操当上祖父的热头,用这种传闻泼一头冷水,引起暴怒后归罪甄氏,达成目的。
只是这样的手段,该如何应对?如果直接反驳,反而会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疑虑,反而会更糟,不如完全都不回应,以自己疼爱孙子与其母亲的态度,还有吩咐曹丕对待甄氏要一如往常,父子俩的态度就足以打破传闻,也打消那些野心者蠢蠢欲动的想法。
到任并州刺史后,梁习用引诱和劝导的方法招纳那些之前顽抗、不肯降服地方势力,除了对那些首领以礼相待之外,又推荐其中能力好的一些人,让他们到州府来担任各种官职。等到这些首领都离开原来的根据地,征召当地青壮年充当志愿军。以大军出征为借口,把这些志愿军分送到各地,编制在不同将领属下,前往别处作战。
等到这些官员、青壮兵士都离开家乡,陆续把他们的家族亲人迁到邺城,前后送走的共有数万人。如果过程中有不服从命令的,以不服为由,出兵进行征讨,杀死想趁此机会脱离管理的几千人,至于愿意投降的达数以万计。
经过这样迁徙、重新编制,加以威力震吓,原本态度观望、甚至想在其中获得好处的匈奴单于,态度转为恭顺,各部落的首领对梁习不敢再有反抗态度,一一叩拜服从,对于承担赋税徭役,与编于民籍的百姓一样,没有任何意见。
自此并州的边境重回安定,农民恢复田稼,遍布田野,加强鼓励农业和桑蚕业,法令得到严格执行的梁习,受到当地父老们称赞,认为在他们的记忆之中,没有一个刺史比得上他。治理上已经没有什么问题时,对于众多来并州躲避战乱的各地名士,当然也不能怠慢,上表朝廷推荐任官,比较知名像是河内人常林、杨俊、王象、荀纬以及太原人王凌等,得到梁习的报告的曹操,相信他的判断,任命他们为各地县长。
常林,字伯槐,河内温县人,与正在家乡装病对抗曹操的司马懿家族是同乡,说不定在他离开家乡避难前还有见面。早年都在家乡河内郡以耕作为生,生活贫困。初平元年时河内太守王匡起兵讨伐董卓,派了门生到所属县内监察人民有没有犯罪,发现后就立刻将他们收押,命他们要以钱或谷物赎罪,迟了交就要被屠灭宗族,一方面藉以提升威严,另一方面也藉由掠夺平民充实财库。
当时常林叔父在河内郡殴打伤人,被王匡门生发现,因为此事被捉拿在案;常林的宗族都很害怕罚金有多少,惟恐负担不了会连带一起被诛杀,不敢前往营救。常林于是找来王匡同乡胡母彪,向他陈述王匡捉拿常林叔父的最终目的。胡毋彪听后即写书谴责王匡,王匡最终都饶恕常林叔父。常林继而依附上党郡的前河间太守陈延壁。当地陈、冯二姓都是以前的富贵豪族,上党太守张杨贪图二家的女子和财宝,出兵围困他们;常林带领他的宗族,为他们两姓人划策,被围困六十日后解围,他们两族都没有损失。已死的前并州刺史高干也曾表常林为骑都尉,遭到辞让不接受,直到梁习这时上表才愿意出仕,担任南和县令。
杨俊,字季才,河内获嘉人。年少时受学于名士边让,就是那位遭到曹操怒而杀之,造成陈宫反叛引吕布入兖州原因之一的人,对他十分欣赏和器重。天下大乱时,认为河内必定会成为战场,带领老弱及同行百余家到雒阳、密县的山野间避战。辗转到并州避祸到今日,担任曲梁县令。
王象,字羲伯,河内郡人。年少时是孤儿,因东汉末年纷乱,沦为奴仆。十七八岁时,杨俊看见他因牧羊时阅读而被打,不仅为他赎身,还帮他娶妻置屋。荀纬,字公高,河内人,年少时喜好文学。
至于王凌,字彦云,太原郡祁县人,或许是五人中年龄最小的,来头却是最大的,因为他叔叔就是谋刺董卓的主谋王允。早年与同郡王昶齐名,因年长而被王昶以大哥看待。叔叔王允因为谋刺董卓,全家都被后来进长安的李傕等人杀害,王凌与哥哥王晨趁乱逃出长安,回到故乡太原,直到梁习举荐他为孝廉,担任发干县令。
八月,横行于长广的海贼管承又叛乱,通常这种盗匪作乱都是派部将前去弭平,如官渡之战时派张辽去鲁地平乱,这次不知道是曹操心血**,还是要帮长广太守何夔一个忙,抑或者都不是,只是太久没带兵发慌?总之下令邺城点起部队出征,留守的当然是世子曹丕,还特别交代要好好照顾自己的孙子曹叡与妻子甄氏,看来孙子真的是祖父的心头肉。点名河北征战屡有功绩的乐进、李典随同出征,与以往不同的,这次阵容里还有文笔灿然的十五岁三子曹植。
其实管承已经不是第一次造反。建安二年何夔接受征辟,先后担任城父令,又升任曹操新设的长广郡首任太守。郡治所长广县离当年孔融被青州黄巾逼的闭城而守的朱虚县不远,大概在东边不到三百五十里的路程。这个郡依山傍海,当时青州黄巾军还没有完全平定,当地强横有势的人大都反叛或是准备反叛,受父亲袁绍命令担任青州刺史的袁谭,知道情况后就派人授给这些豪族官职,希望能够动摇何夔的治理。
其中势力最大的,就属当地人管承,纠集部属三千多家,成为结伙抢劫的祸害。何夔到任后针对这些问题议事,当地官吏都请命带兵攻打,可见为祸已久也造成很大问题。对此他并不赞成,反而说:「管承等人不是生下来就喜欢作乱,习惯于作乱,不能自行悔改,是因为没有受到仁德的教化,所以不知道回心从善。现在军队逼得他们太急,他们害怕被消灭,必定会合力作战。攻打他们既不容易攻下来,即使获胜,也一定会伤害官吏百姓。不如慢慢用恩德开导,允许让他们自行悔改,就可以不用烦劳军队来平定他们。」
这个方式就是希望不以人员伤亡牺牲为代价,去换取一时的和平,即使能够达到目的,势必也会留下伤痕与仇恨,埋下日后再度变乱的因子。派遣郡丞黄珍前去招抚管承,给他们讲述成败得失的道理,管承等人都请求降服。何夔继而派遣官员成弘兼任校尉,县丞等人带着牛和酒到郊外迎接,把他们送到郡治的所在地。
牟子的贼寇从钱部属也有数千人,这次何夔就没有按照管承那时作法,深知恩威并施的效力,既然让管承作为例子,还不肯降服,那就用实力说话。带领郡中的军队和曹操派到鲁地平乱的张辽一同讨伐平定。
束牟人王营,部属亦有三千多家,以武力胁迫昌阳县的居民,跟随作乱。知道情况的何夔,清楚不是所有人甘愿跟从,就派遣官员王钦等人,用计谋使得王营的人马分离逃散。仅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就把变乱全都平定。
曹操制订新的法令下达到各州郡,征收租税和丝绵绢帛,以补充军需。按理来说这是当然,只是何夔认为长广郡刚开始建立,最近又用兵平乱。不能仓猝用法令来约束,上疏建议:「自从丧乱以来,人民流离失所,现在虽然稍稍安定,但是归服教化的时间很短。所下达的新法令,都是用严明的刑罚来整饬法令,统一国家的教化。我所管辖的六县,辖界刚刚划定,加上闹饥荒,如果一律用法律禁令来整治,恐怕会有不服从教化的人。有不服从教化的人就不得不诛杀,那么就不是观察民情设立教化顺应时势的意图了。古代帝王把京都以外的地区划分为九等征收赋税来区别远近,制定三种轻重不同的刑法来平定治理社会混乱的局面,我的愚见认为这个郡应该遵从边远地区、新封王国的法律,这裹的民间小事,派主管官员临时根据情况灵活处理,对上不违背公正的法度,对下顺应百姓的心愿。等过了三年,老百姓安居乐业。然后用法令整治他们,那么就没有什么地方行不通了。」
这次管承又乱,曹操或许是要证明给何夔看,盗匪就是要用武力镇压的想法。在优势兵力与乐进、李典合力之下,只是地方盗贼的管承,没有几天就称不住了。知道自己再度作乱,势必不会放过自己,投降也是没用,率领愿意跟随自己的一行人,搭乘渔船逃往海上孤岛,曹操下令不必深追。
这时候才知道为什么这次坚持亲自出征,又为什么要带上曹植?曹操当初起兵的时候,势力跟现在完全不能比,收服攻入兖州的青州黄巾,选出精锐三十万编入后,实力才慢慢增加。与青州黄巾对战时,为了让家属不要受到牵连,经常让家人转移各地,当时的泰山郡太守是属于己方的应劭,就让家人前往避难,在那段时间,卞夫人产下曹植,这次亲征目的来就是要带儿子见见他的出生地。
面对汪洋无际的大海,脑中想起遭受战乱的无助百姓,曹操口中默默的念出:
「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初期会盟津,乃心在咸阳。
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戕。
淮南弟称号,刻玺于北方。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