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燕二十四年春,春寒还有些料峭。
这日入夜,南郡的江州城暴雨如瀑般倾泻而下。
城中一处古朴的宅子在这个夜晚却寂静得有些诡异,雨水肆无忌惮地冲刷过地面,肉眼可见涌向暗渠的流水隐隐泛起血色的暗红,越来越浓,如髹涂的朱漆。
平日里宅门外此时还会聚集着不少乞丐,一到晚饭点几乎江州城所有乞丐都会来,只因这宅子里住着个痴小子,每到这个时间都会给他们施饭。
还总喜欢跟着个少年乞丐到处玩耍,但没人知道他是这兰家宅子里的何人。
吃完晚饭他们也不急着走,还会在门外聚集着,互相打探近日城里的所见所闻,聊聊那痴小子有什么爱好,投其所好,想跟他走得近些。
或许今夜这雨太大,乞丐们都四散开去躲雨避风,只能听见雨点噼啪打在屋檐墙壁上的响声。
此时,宅子里一处暗室内的床榻上,躺着兰家怪病缠身的幺女——兰语娇。
“兰语娇,你将我已逝母妃的画像损毁,你答应过我要重新画出来的,这个骗子,画不出来便拿你兰家满门的命来抵。。。。。。”,云燕六皇子李云翊那凶神恶煞般的脸又浮现在眼前。
她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委屈地诉说着,“阿娘,我想起来了,那画像是个宫女姐姐让我送去给云翊哥哥的,您相信我,真不是我偷拿。”
李云翊就已经让她很害怕了,可阿娘的不信任才是让她最惧怕之事。
向来不喜她的姐姐,此刻却立于一旁轻声细语地向阿娘求着情,“我想妹妹定不是故意的,她也只是一时贪玩而已,就饶过她这一次吧。”
只见阿娘微微阖了双眸,再次睁开时竟也红了眼眶,眼眸中泛着点点盈光,戒尺终还是落在了手上,兰语娇吃痛地瑟缩了一下。
姐姐微微皱了眉,“阿娘,我看妹妹亦是被吓得痴傻症犯了,不如改日再好好教导一番便是。再说,那李云翊在宫里也是个无母妃撑腰的六皇子,翻不起什么滔天巨浪,想必圣上也不会为他而迁怒于我们。”
“我没有痴傻症,我能画出来。”兰语娇无力地反驳着姐姐的话,姐姐总说她的怪病是痴傻,她心里不舒服。
阿娘听闻姐姐的话好似更加生气,“虽是个从小没了母妃的皇子,可毕竟是她毁了人家的唯一念想,只能再想想办法补救。真是该让你妹妹长长记性了,她这性子真是。。。。。。日后不知还会闯出多大的祸事。”话语间,兰语娇手上又挨了一戒尺,瞬间多了道红痕。
她低头小声啜泣着,不仅身上痛,心里更痛。
阿娘和姐姐为何都不相信自己,她们都认为自己是个傻子,什么也学不会,可并不是那样的,她只是生了病,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小妹,不是我们不相信你,是你性子属实顽劣。闯出如此大祸,明明画不出来那幅画像却又应了六皇子,圣上如若真要怪罪下来,我们兰家怎能承担得了?”为何姐姐又在阿娘面前提及自己性子顽劣?
“如若那六皇子恣意报复,岂是我们兰家能抵挡得住的。”阿娘眉头紧蹙,又一戒尺打在她手上。
“痛……”,兰语娇摇着头呓语着。
她抬起哀怨的眼眸看向阿娘,声嘶力竭得哭喊道:“你们从未曾相信过我……”,可终究费了半天力,也喊不出一句连贯的话音来,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就在她不停低声抽泣之时,阿娘却慈祥地将个白色的瓷碗递了过来,“先把这碗汤药喝了。”
她最怕喝这苦药,委屈和不甘顿时涌上心头,不由分说地将药碗打落一旁。
阿娘勃然大怒,“你。。。。。。”
兰语娇被吓醒了,她最怕惹娘亲生气了。
抬眸环顾了一圈,没有了李云翊的身影,也没有了阿娘那怒气冲冲的脸庞,难道又是做了噩梦?
这些噩梦已然缠了她多年,尤其是李云翊那张脸更是时常在噩梦中浮现,每每都会让她醒过来时感到冷汗涔涔。
她轻舒一口气,朝四周望去是暗室里熟悉的摆设。
低头看着身上,还是昨日去找那少年乞丐玩时穿的男子衣衫,此刻早已脏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阿娘只允许她整日装扮成男子模样,在家门口附近不得跑远了玩,可她却玩得忘了时间,又怕挨阿娘骂,只好躲进这暗室里,不曾想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