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关掉手机,推门而出。
院子里,沈磊还在雕那块木头,月光下身影沉静如古画。
“你不睡?”贺晨走过去。
“睡不着。”沈磊放下刻刀,“我在想,我们这些人,到底算不算找到了归处。”
“你觉得呢?”
沈磊抬头看他:“你记得我最初为什么答应来这个村子吗?”
贺晨摇头。
“不是为了理想。”沈磊低声说,“是为了逃避。我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是医生,家里从小要求我‘出人头地’。考研失败那年,我抑郁了半年,差点跳楼。后来单位派我来做基层公务员,我以为是贬谪,结果……这里救了我。”
贺晨怔住。
“我不是什么高人。”沈磊继续说,“我只是个被生活打趴下的人,恰好跌进了这片土地。它没嫌弃我,反而用它的缓慢、它的朴素、它的真诚,一点一点把我扶了起来。”
他顿了顿,看向远方:“所以当我看到你也想逃的时候,我没有拦。因为我知道,有些人必须走过那段路,才能明白??逃避不是终点,回归才是。”
贺晨沉默良久,忽然问:“那你现在还想回去吗?回城市,回体制内?”
沈磊笑了:“不想了。我想把这所学堂做成一件事。哪怕只能改变十几个孩子,也值得。”
“那我呢?”贺晨轻声说,“我能留下吗?”
沈磊转头看他,眼神温和:“你早就留下了,只是你自己还没意识到。”
第二天,贺晨正式向郑梅提出申请,成为青山学堂的兼职助教,负责语文和心理辅导课。他还主动承担了每周两次的家访任务,尤其是那些独居老人和留守儿童家庭。
他的“记忆共感”能力依旧存在,但他再也没有轻易使用。他知道,每一段过往都是一座神庙,未经邀请的进入,哪怕出于善意,也是一种侵犯。
直到第五天傍晚,他遇到了小雪。
那天他去送课本,路过小雪家的小超市。店里灯光昏黄,货架凌乱,小女孩正趴在柜台上写作业。她妈妈在里屋咳嗽,声音沙哑。
“叔叔……”小雪抬头看他,“你能帮我讲道题吗?”
贺晨走过去,接过练习册。是一道阅读理解题,问“作者为什么流泪”。标准答案写着“因为感动”,可小雪在旁边打了问号。
“你不信?”贺晨问。
“我觉得……不是。”小雪咬着笔帽,“如果是我的话,我流泪是因为憋太久了吧。就像我爸,每次喝醉了就哭,我妈说他是心里太苦了。”
贺晨心头一震。
他蹲下身,认真地说:“你说得对。有时候人流泪,不是因为感动,是因为终于撑不住了。”
小雪眼睛亮了一下:“你也懂?”
“我……也曾经不懂。”他苦笑,“但现在懂了。”
临走时,小雪忽然拉住他袖子:“叔叔,你会修仙吗?”
贺晨一愣。
“我爸说,只有有‘灵根’的人才能离开这里,去看外面的世界。”她低声说,“我没灵根,连伪灵根都没有。老师说我资质平平。可是……我真的好想去看看海。”
贺晨蹲下来,平视她的眼睛:“小雪,你知道吗?世界上没有‘灵根’这种东西。”
“可我爸说……”
“你爸是因为太爱你了。”贺晨轻声说,“所以他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你身上。可真正的‘灵根’,不是天生的,是你愿意坚持、愿意相信、愿意在摔倒后还敢站起来的那种心劲儿。”
小雪眨着眼睛:“那……我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