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滚带爬地去报了官。出了人命,官府不敢怠慢,派了差役四处巡查。
很快便找到了那户人家。那只断手属于他家的二儿子,而这家人的尸身……没有一具是完整的。
男主人的双腿被齐根斩断,女主人的头颅滚落在灶台边,大儿子的右腿不翼而飞,小儿子的双臂被砍断,女儿的腹腔被整个剖开……
办案的官爷是个老手,当即封锁了现场。因此很少有人知道,那屋里是怎样一副惨状。
作为最早踏入那间屋子的人,这些年来,他始终无法从那个血色的清晨醒来。
后来听验尸的仵作说,现场没有外人闯入的痕迹。那一家人,像是……自相残杀而亡。
他听到这里,如坠冰窟,从此再也不愿听人提起这桩案子。
“那后来呢?”李玥寰轻声问道:“这地方怎么会变成人人朝拜的神庙?”
里正缓缓摇头,浑浊的眼里透着不解。“我也不明白。”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这本就是户普通人家,后来又出了那么凶的事……如今却成了祈福灵验的地方。我不过是个凡人,还是离这些事远些为好。”
李玥寰沉吟片刻,目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劳烦您再想想,案发前后,可曾留意过什么不寻常的事?”
“有倒是有,但算不得多不寻常。”里正几乎不假思索地答道:“约莫在案发前半个月,他们家来了个亲戚,住了两日便走了。”
“您还记得那亲戚的模样么?”
“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妇人。”里正叹了口气:“可那户人家有三个壮劳力,女眷也都手脚利落。一个中年妇人,怎可能害得了他们全家……”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仿佛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里正所知大抵也就是这些内容。李玥寰不再多问,取出三道手绘的净心符递过去,权作谢礼。
他双手接过,将那黄纸朱砂的符箓小心翼翼叠好,贴身收着。在这个充斥着未知与不安的时刻,这几笔勾勒的纹路,反倒比任何言语都更能抚慰人心。
李玥寰曾在这破败的屋宇内施行预示之术,试图撬开这桩迷案的铁锁,窥见门后的真相。
然而她失败了。
她能感知到某些被刻意隐去的痕迹,却始终无法看清全貌,就像林间小径被疯长的荆棘彻底覆盖,又如同飞蛾翅膀上不断变幻的斑纹,每当她即将触及核心,那些线索便悄然滑走。
最令她心惊的,正是这次失败本身。
她站在满是尘埃的屋中央,缓缓收起掐诀的手指。看来,仍需保持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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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玥寰的探查仍在继续,但数日奔波下来,再无人能提供比里正更多的线索。
破屋四周的荒草愈发茂密,她正欲俯身摘取一束细察,忽闻马蹄声自远而近。
抬首望去,但见一骑绝尘而来。那是匹西极良驹,通体雪白,唯四蹄墨黑如夜。鞍上女子身着赤色战袍,银甲护心,背负五色石锦囊,腰悬柳叶双刀。乌发高束,眉宇间既有沙场征伐的锐气,又不失名门闺秀的风华。
骏马在破屋前十丈外骤然停驻。女子翻身下鞍,身姿利落如苍鹰掠地。她并未急于入内,而是先环顾四周——疯长的野草、倾颓的墙垣、往来叩拜的信众、散落一地的供品,尽数落入她锐利的审视中。
李玥寰恰在此时抬头,正对上那道审视的目光。
“你是此地巫女?”女子开口,声线清越,带着将门特有的威仪。
李玥寰微微颔首:“云游至此,暂居数日。”
女子自怀中取出一枚青铜令牌,上刻“三山关邓”四字篆文。“三山关总兵邓九公之女,邓婵玉。奉父命查探此地异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