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国君已决定将此处置为神庙,往后便不再是寻常百姓能随意踏足之地了。
动工前的这几日,前来祭拜的人络绎不绝,将这本就破败的屋舍围得水泄不通。
人群中,有个中年男人引起了李玥寰的注意。他独自站在远处,面容肃穆,目光沉沉地望向那间屋子,像是在审视什么不洁之物,又像是被勾起了某种不快的记忆。
他与屋子保持着微妙的距离——既不愿靠近,又无法彻底离开。
李玥寰静静观察着。那人伫立良久,最终板着脸,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她没有犹豫,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男人穿过杂乱的小巷,穿过一圈圈低矮的土坯房前。他蹲在河岸旁,望着浑浊的河水,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李玥寰在不远处停下脚步,正午的日头有些毒辣,炙烤着干燥的土地。男人却仿佛对灼热毫无所觉,又或许,他是想借这阳光驱散心底的寒意。
“跟了一路,”男人忽然开口,声音沙哑:“不嫌累么?”
她从容地走过去,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站定。“那屋子,”她轻声说,“你认得。”
男人嗤笑一声:“每个路过的人都认得。”
“但你和他们不同。”李玥寰的目光落在他微微颤抖的右手上:“你在害怕。”
烟雾缓缓升起。“外乡人,有些事不知道比较好。”
“正因我是外乡人,”她向前一步:“才更该知道。”
“我在这里没有利益纠葛。对你而言难以启齿的旧事,在我这里不过是需要厘清的谜题。而且——”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有些话,对本地人说不得。但对外乡人说了,就像把石头扔进这河里,溅起几圈涟漪,最终都会沉底,不会掀起更大的风浪。不是吗?”
男人眼底闪过一丝波动,像是被说中了心事。
他抬起眼,仔细打量起李玥寰。那身巫女的服饰让他想起妻子这两日的念叨,城里来了个灵验的巫女,消灾祛病很有一套。
中年男人垂下眼帘,盯着河面泛起的粼光。他不过是个普通人,那些想不明白的事,或许在这等人物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他望着河面泛起的粼光,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
他曾是这一带的里正,最末流的小吏。因着念及都是乡里乡亲,从不在赋税徭役上苛扣盘剥,众人待他也颇为亲厚。各家各户的境况,他都了然于心。
那屋里原本住着一户人家,典型的男耕女织。夫妇二人带着两儿一女,日子过得踏实。两个儿子时常上山打些野味,女儿编得一手好藤器,每逢集市,总能卖个精光。
现在回想起来,那家人的日子平凡却美满。在他记忆里,从不曾听闻那户人家有过争吵。
后来,那个噩梦般的清晨来了。
他素来心善,时常将家中剩饭喂给一条流浪的黄狗。久而久之,那狗便认了门,总在他家附近转悠。
那日天刚蒙蒙亮,他便听见门外有爪子挠门的声响。只当是那狗又来讨食,便端着昨夜的剩饭想去喂它。
推开门,却见那狗将什么东西放在地上。
他弯腰细看,吓得一个踉跄跌坐在地——
那是一只齐腕断下的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