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临似被火灼了,赶忙收回目光,直到宫宴散去也没有再看他一眼。
一旁的风依云自然察觉出异样,再往对面一看,心里就明白了八九分。他与子徽仪相处这么多年,早是挚友,见风临故意避着他,惹他这几天郁郁寡欢,自己心里也看不过,压低声音问:“你最近是不是在躲徽仪?”
风临一愣,转头拿左手拿起筷子,装没听见的模样。
风依云算是得到肯定答案了,道:“你没事躲他干嘛?好容易回来了,竟避着不见他?你们从前不是很好么,干嘛这样惹他伤心?难道……你变心了?”
风临筷子一顿,道:“我没有。”
“没有什么?是没躲他还是没变心?”
“没……”
低下头,风临声音微不可闻:“我……不敢见他。”
风依云更奇怪:“不敢?有什么不敢的?”
然而这次风临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用筷子夹菜。
一曲过后,舞伶退场。殿内一列列宫女内侍鱼贯而入,撤换菜式。期间有乐伶鸣笛抚琴,为方才推杯换盏的朝臣们舒缓精神。
等候下场歌舞的间隙,有不少文人诗兴大发,想过过诗瘾、在得到武皇首肯后,许多人借着酒意开始接诗,不久便从集体合作变成了个人演绎,都盼着在陛下面前露一手。
在笔墨挥洒之间,不知是谁随口提了一嘴,接着许多人附和,话语间竟提到了风临,都小声道:“论字的话,于当今墨坛,定安王殿下的确称得上一流……”“定安王殿下的字确实……确实不错。”
武皇注意到她们的议论,放下酒杯,笑问:“在说什么呢?”
一常侍回头作揖道:“回陛下,方才赏笔墨之时,臣等都想起定安王殿下的字来,当年殿下的字可谓闻名华京,臣等自愧不如啊……”
武皇微微挑眉,道:“哦?是么……”
刘尚书坐于席中笑道:“回陛下,确实如此。定安王殿下年纪虽轻,但于书法上造诣颇高。尤以殿下当年的少年游和悼月文,笔力最为精湛……臣等这些老家伙看了,都自愧不如哟。”
武皇目光微暗,眉宇沉沉。
风恪也笑着应和道:“的确,吾妹的字确是有名气,即便是现在,京中字帖里仍有她的悼月文,吾也曾买来看过,当真是情真意切,笔锋凄婉啊……”
武皇没有说话,只微笑着又拿起酒杯,饮了一口。
风临不明所以,完全不知那悼月文是什么,故而低声问:“皇姐,什么悼月文?吾怎不知?”
风恪笑了笑,转头看了武皇一眼,没有说话。
倒是刘尚书身旁一人笑着对她作揖,答道:“殿下,便是您当年思悼先太女的文章啊。”
刘尚书重重放下筷子,面色陡然变厉,呵斥:“放肆!陛下面前也不知避讳么?!还不跪下!”
那人慌张不已,忙从椅上起身,跪于殿中,道:“臣酒后失言,冒犯了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武皇没有言语,只自顾自拿起了筷子,专注于面前那碟凤凰衣。
殿中气氛渐渐凝重,风临眉头微皱,却也不说话。她似是赌气般稳坐于椅上,面带戏谑的微笑,左手苍白的食指一下一下轻点着桌面。
终于,皇夫开口了,他温和的面色消散,脸庞微冷,道:“吾女磊落,一生坦**。纵归灵霄,亦是丧于为国奔波的路上。吾不知,需避讳什么?”
刘尚书与跪着那人皆一愣,倒是一旁的子丞相擦去了额前冷汗。
皇夫冷眼俯视,突然凛声道:“汝等是在暗讽先太女么?”
“殿下恕罪!臣万万不敢!”
方才应话的几人皆离席跪拜,刘尚书解释道:“臣一时失言,还请殿下恕罪,但臣绝没有对先太女不敬之意,臣、臣只是担心触及陛下伤心之事,故而冒然开口,还请殿下恕罪,请陛下恕罪!”
沉默了一会儿,武皇放下筷子,微笑道:“都起来吧。”
众忐忑起身,纷纷归座。
四下静默,无人言语,各个都怀着心思揣摩武皇。殿中一时间只有音乐回**。
恰此时,一个十分不懂眼色的高亮声音自殿门外响起,兀地传至殿中。
“臣来迟了,还望陛下莫要怪罪。”
殿门外内侍的通传声紧随其后:“珣王到——”
随着这一声通传响起,风临原本漠不关心的脸陡然变了颜色,她缓缓转头,层层冰霜凝结在她眼中,带着丝不可置信,瞪大了眼。
一个窈窕女子款款而来,在众人的目光中勾起艳丽的唇,对着高座之上的武皇微微行礼,道:“皇姐安否?”